笔翠小说 > > 富贵军团 > 第四十五章 北加伊道会
    赵千栋为两位结拜兄妹摆下的酒宴,定在了入夜时分。

    酒宴上的菜肴不算很丰盛,但幸好的是酒很不错,陈年的高粱红,入口甘而不辣,亦可算是这年头金州能喝到的很不错的粮食酒了。

    在酒宴上,心若死灰的郎邺喝的很多,醉的也很快,就在宴席方开不久,这位先被掳夺了宗爵身份,随后又被人逼迫着让出家业的贝子爷,便醉成了一团烂泥。他趴在桌子上,一会嚎啕大哭,转瞬又放声大笑,嘴里头来回来去的叨念着什么“悔不当初”,至于说他究竟是后悔当初与日本人勾结,还是后悔向晴笮引荐了赵千栋这个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赵千栋做在酒席的主座上,一边听自己的结拜三哥哭闹,一边悠然自得的浅饮慢酌,在他的眼里,自己这位结拜兄弟就是个不值得可怜的可怜虫。而在他的对面,风姿卓绝的晴笮同样也是一副淡漠闲适的表情,对于这个女人来说,没有半点利用价值的郎邺,甚至连个人都算不上了。

    “四哥,来,小妹敬你一杯,”伴随着一阵儿鼾声响起,哭闹乏了的郎邺终于睡着了。晴笮轻蔑的瞟了他一眼,举杯对赵千栋浅笑道。

    赵千栋瞟了一眼身边鼾声如雷的郎邺,并不去动自己面前的杯盏。

    晴笮一仰头,将自己杯中的醇酒一饮而尽,而后用两只善睐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赵千栋。

    “旬月未见,四哥对小妹的确是生分了,”良久不见对方去动杯,晴笮幽幽的叹息一声,说道。

    “非是生分使然,”赵千栋淡然一笑,说道,“实是我不欲重蹈三哥之覆辙,故而对五妹你......呵呵,我是唯有敬而远之了。”

    “若依四哥之意,三哥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是为小妹所累了?”晴笮嫣然一笑,说道。

    “难道事实并非如此?”赵千栋冷笑道。

    “小妹若说不是,四哥可信否?”晴笮面色泰然的说道。

    赵千栋对此不置可否,他相信对方若想取得自己的信任,肯定会作进一步解释的。

    “四哥可知道‘玄洋社’这个名字?”果然,晴笮紧接着说道。

    “玄洋社?”赵千栋心头一动,这个名字已经是第二次在他的耳边出现了。前一次在金州府城,他就曾听克劳娜说起过,而按照对方当时的说法,玄洋社应该是日本人组建的一个秘密组织,这个组织的宗旨目的虽然现在还不详,但他们在大清境内应该潜藏了不少人手。

    “不错,正是玄洋社,”晴笮点点头,继续说道,“凡日本于大清境内所设之消息情报站,则南以乐善堂、日清贸易研究所为重,北则以玄洋社为主,前者由于其头目荒尾精出身军界,故而随其名为民间实业,实则军方背景甚厚,至于后者,则是一个集合了浪人、武士的民间团体。但尽管两者背景不同,其实际目的却蔚为一致,即于大清境内广布眼线、收买商贾官吏,以资战时之需。三哥从四年前便被玄洋社下的川田枚一收买,而他家中的四姨太花月,便是由川田所献,而在去过去四年之内,三哥亦在盛京、吉林等地四处缉探,为玄洋社提供之情报不知凡几。莫说其他,单说金州一地,六处海防炮台之架构、薄弱环节之所在、火器弹丸存放之地等等,诸如此类之情报消息,三哥都有供给,甚至日军进攻旅顺时所采用之行军图,亦为三哥所绘。”

    什么叫罪有应得?赵千栋此刻算是对这个词有了真正的了解,同样的,已经醉成烂泥的郎邺,在他眼里再无半分可怜之处。

    “为何告诉我这些?”沉默片刻,赵千栋说道。

    “非为其他,唯望四哥莫以我为仇敌,”晴笮微微一笑,说道,“进而与我合作,共图大业。”

    “共图大业?”赵千栋冷笑一声,说道,“共图何等大业?莫非是让我做那郎邺第二,为尔等贼寇效命,图我大清江山?”

    晴笮也不直接辩驳,她笑意融融的看了对方半晌,这才嗤笑道:“小妹尝意味四哥是英明睿智之人,而今看来,实是令人倍感遗憾。四哥虽有英明之心,睿智之魄,然亦难逃孟浪臆断之俗。若依四哥之意,小妹亦当是玄洋社抑或是乐善堂一方之细作了,然而四哥可曾知晓,小妹虽亦是自日本渡海西来,实则却非是你口中所称之贼寇,更有甚者,你所仇视之倭贼匪寇,亦是小妹心中之死敌。”

    “哦?”赵千栋一愣,他听得出来,晴笮这番话里似乎并没有什么虚假的成分。

    “四哥可曾闻得‘北加伊道会’这个名字?”晴笮伸手拿过酒壶,为自己面前的杯盏里重新斟满酒,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北加伊道会?”赵千栋心头一动。在前世的时候,北加伊道这个名字他就曾听说过,那就是日本北海道的另一个叫法,只不过北加伊道会这个名字,他还真是没听过。

    “不错,就是北加伊道会,”晴笮也不敬酒了,她自己端起杯盏,轻一仰头,便将满满的一杯高粱酒顺喉灌下,“此会是为我族人先辈所创,于今已历三百余载,会内宗旨即为求得族群自立,北加伊道自决之权。”

    “你是阿伊努人?!”听对方嘴里说又是“族人”又是“北加伊道自决”,赵千栋的脑子猛地闪过一线灵光,他脱口说道。

    “四哥果然见识广博,”晴笮抿嘴一笑,说道,“不过小妹亦算不上是正统的阿伊努人,否则,今日也无缘与四哥对坐于此了。”

    赵千栋之所以知道阿伊努人,那也是前世偶然听说的,就他所知,这是原本生活在日本北海道以及库页岛上的原住民,在日本式的“北进运动”中,这个民族在所谓“大和一统”的过程中湮灭殆尽了。但让赵千栋万万想不到的是,此刻坐在他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就是阿伊努族人,而且听她的语气,似乎还有这么一个阿伊努人所组成的秘密组织,在过去三百余年的时间,一直都在寻求北海道的独立。

    毫无疑问,这对于怀有野心的赵千栋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

    “小妹自十六岁便随会内人员前来大清,”晴笮继续说道,“目的便是寻求支援,保障族人自觉之权,然至今八年过去,我等虽尽竭财力、上下疏通,奈何大清上下吏僚皆无心襄助。去岁,日清交战而大清惨败,于此,我等所抱之信念业已成灰,今番所能为之事,唯致力于行商,以资我族人之生计了。”

    晴笮这番话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无奈,至少从她这话里,听不出任何虚假做作的意思。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与那玄洋社走到了一起?”赵千栋想了想,随口问道。

    “虚与委蛇罢了,”晴笮毫不犹豫的说道,“四哥可能尚不知晓,玄洋社之会长山头满,虽仅为一武士,然其在日本国内之人脉却甚是深广,凡与大清、日本往来之行商,多要受其盘剥、牵制。再者,我北加伊道会虽已立多年,但终归是一秘密道会,而我族之人亦受欺压,故此,我等若想于此行商,必须有人出具保书方可成行。经年以来,我会中成员为西来大清,便不得不依附于玄洋社、乐善堂等组织之下,为其提供情报。此前,我之所以能与三哥结识,便是因为有玄洋社驻辽阳目首大塚萌的引荐。”

    “为何告诉我这些?”话说到这份上,赵千栋已经信了五成,他面无表情的看了晴笮一眼,说道。

    “但为与四哥达成互信罢了,”晴笮笑道,“四哥须知,你我不但非是敌人,尚有同仇敌忾之谊。旬月之前,小妹与奉天初见四哥,其时便知四哥非是那甘于寂寞、乐衷平淡之人,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有野心,有抱负,功利之心甚重,再者,四天前,小妹与三哥便到了金州,时恰逢四哥石河驿逞威,一夜剿灭贼匪四百余众,令金州日本军政署亦为之震动。恰好,玄洋社金、旅目首吉田亮太,命小妹与四哥你接触,看是否能妥为拉拢、收归己用......吉田亮太,奸猾小人,阴沉多谋,在他眼里,天下之人尽可以金钱诱买,然其尚且不知,中华泱泱大国,立足寰宇业有数千年之久,国下之民固然良莠不齐,但亦不乏凛凛之士,此辈之志怎可与郎邺之徒相提并论。而以晴笮之见,四哥便是那等无法收买之人,故而小妹愿与你坦诚相见,共图大事。”

    “你就不怕一眼看错,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赵千栋淡然一笑,说道。

    “若真如此,小妹亦只能怨自己有目如盲、识人不明罢了。”晴笮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同时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