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 富贵军团 > 第五十八章 小三、公子
    “噢?家父有何安排?”赵千栋脱口问道。

    “呵呵,小三啊,”童万顺与张喜成对视一眼,随后笑道,“亏你还是出身行伍,莫不知兵征一事,决不可单以力拼。就剿匪而论,应需以用间为上,招抚为中,力剿则落入下策了。”

    “不错,”张喜成接口说道,“其实,便在那锦州民变发起之时,寿长大人便已获知了消息,至于说为何当时不曾发兵镇剿,这其中的缘故......呵呵,匪乱是祸,但亦是功勋,大清素来重文轻武,我等武将素来难有晋升之机遇,而一旦有匪乱兴起,便是良机出现之时,再者,锦州现今虽为盛京将军府治下,然其兵备镇守,却是南人宋庆,于此之下,匪乱兴,责任不在盛京而在宋庆,匪乱消,我等无功,其利亦在宋庆。故而,军门大人与寿长、德兴阿、扎克布丹几位大人协商之后,方才决定对此不予理会。不过,为防匪乱蔓延而终生难以遏止之局面,几位大人已经在乱匪中安插了诸多细作,彼等而今之动向,尽在你我掌握之中,若欲除之,实非难事。”

    “原来如此,”赵千栋恍然。

    “小三,”童万顺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虽然你如今已官至正五品,然则这官场之事,你尚未梳理清楚。你须得知道,锦州此次乱民起事,对军门大人来说实是天赐良机。军功一事暂且不谈,就说兵饷。因得此次匪乱,朝廷已作出定议,着兵部予盛京之金州副都统衙门、辽阳镇总兵府各具军饷二十万两,另责两处兵府再行征兵六营,以资剿匪之用。再者,冯大人亦以奉天一省天灾人祸连连为名,向朝廷上疏提议减免赋税,而今亦得加准,于此,奉天一省治下,锦州、金州、盖平、复州、海城、凤凰城等十地,此后两年之赋税皆免......”

    童万顺这一番话,令赵千栋的心里浮想联翩,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锦州几千灾民搞出来的暴动,竟然可以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了。说白了,这根本就不是各地的镇兵府衙无兵可用,也不是那些乱匪多么的骁勇善战,从根本上说,这就是盛京将军府治下的高层官吏有意纵容的结果,与其说这是一场民变,还不如说是一场官变来的合适,它就是地方官员同大清朝廷斗争的产物,是盛京吏僚集团与大清中央官僚集团争夺权力的产物。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是盛京的吏僚集团在这场斗争中获胜了,这样的结果,就标志着大清朝廷失权的开始。

    按照大清的兵制,老爹这个辽阳镇总兵,最多不过领十几营的兵马,再多了,那就是私募兵马,罪同谋逆,理当满门抄斩。可是现在呢,老爹手底下有多少兵了?至少来说,原本根据朝廷要求应当解散的奉军六营,现在并没有解散,老爹把他们收编了,如今再加上新准设的六营兵马,老爹手底下差不多近三十营人马了,这也就是小两万的兵卒,在这年头里,小两万的兵卒,已经够造反用的了。

    “军门大人这次命我们前来,其意首在剿匪,”童万顺的话锋一转,转口说道,“其次,便是于小三你前往京城之时,暂代你打理金州事务。军门大人志向高远,非等闲之人所能测度,而金州一地,位属要冲,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故而,大人担心于你上京之日,金州内生变乱,故而......小三,你可能领会军门大人的意思?”

    “我就不喜欢兔爷这种脾气,不管同谁说话都含糊其辞,”张喜成不耐烦的插口说道,“小三,张叔于你直说了吧,此前部堂大人依克唐阿两度昏迷,看情况似有不妙,据洋医的说法,他恐怕很难活过明年。此前,部堂大人已准备书文,准备表具朝廷,告老还乡,幸被几位大人适时阻拦,才未得成行。不过经此一事,几位大人已心生忧虑,他们担心部堂大人一旦故去,盛京之事将难以预料,故而,准备抢先动手,将盛京治下各地掌控手心。现而今,小三你已来金州旬月,却始终未能将吏治梳理停当,此实是优柔寡断之极,所以,军门大人才安排我等前来,专门代你出手。嘿嘿,你张叔不像兔爷,办事说话都文邹邹的,咱戎马一生,会做的事情除了杀人还是杀人,此来金州,剿匪是为杀人,代你梳理吏治,亦是杀人,此时我最拿手,你无须有什么顾虑。”

    “张叔,此事我已知晓,”赵千栋点点头,对于张喜成说的这话,他适才已经在老爹的密信中领会到了。辽东原本就是大清朝廷的旗领之地,大清宗室在这片地方上经营数百年,方方面面的眼线想来不少,依克唐阿的一众部将要想控制盛京的大权,有些人就必须除掉,这一点容易理解的很。

    “而今,对小侄来说,剿匪、吏治之事似乎已无需担忧,”赵千栋想了想,将手边那封密信拿起来,恭恭敬敬的送到张喜成面前,说道,“然,家父信中所述之要务甚多,小侄手头能用之人却寥寥无几,故而......还请两位叔父看上一看,给小侄拿个主意。”

    张喜成扫了淡黄色的信纸一眼,并没有直接伸手去拿,看得出来,他对赵老爹的确有着很深的敬畏,所以在看不看这封密信的事上,他有些犹豫。

    “小三,军门大人的密信怎可予外人查看?”童万顺皱着眉头,在旁边轻声责问道。

    “两位叔父怎是外人?”赵千栋摇头说道,“再者,家父亦于信中言及,若于军政之事有什不解,可向两位叔父大人请教,由此......”

    “既是军门大人之意,我就看看吧,”还没等赵千栋把话说完呢,张喜成便那么一伸手,将信笺接了过去。他将心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再到抬起头来的时候,两道浓眉已经拧成了一团。

    赵千栋站在旁边,什么话也不说。他在刚才张喜成看信的时候,已经将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化看了个清楚。他可以断定,张喜成现在紧皱起来的眉头,并不是源自于信中所提的那些紧急要务,而是应该来自于老爹最后那一句显得异常客气生分的话。汉语语言的最精妙之处,便在于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的人眼里就能产生不同的意思,而这其中的奥妙就在于领悟。

    从这一异常客气的话里,赵千栋领悟的意思,是老爹让他将封信交给张喜成、童万顺两人阅看,同时呢,也隐含着让他尊重这两位叔父的意思。反之,对于张、童两人来说,当他们读完这封信,最后又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们能领会到的意思,就要复杂的多了。

    张喜成是个武人,可武人并不意味着蠢人,当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赵老爹训斥儿子的一番话,而后呢,又是教导儿子什么事应该怎么办,什么事必须急着办之类的交代,随后呢,又是让儿子上京打点,谋求一个更好、更远大的前程,最后,突然蹦出那么一句客气话来,让身为赵家独子的赵千栋,事事多仰仗自己与童万顺。把这些东西都综合在一起,张喜成唯一能够领会到的一层意思,就是赵老爹在安排赵家权力体系的交接。

    赵老爹年岁不小了,他跟依克唐阿是一代上的人,后者现在缠绵病榻,大去之日转瞬既至,而赵老爹虽然身体还算康健,但他还能活多久,谁都不好推算。过去呢,赵家有三子,最有才,能力最出众的,就是赵千栋,可那时候他终究不是长子,故而赵家将来由谁掌控,还是一个未知之数。但是现如今,赵家长、次两子全都战死了,唯独就剩下这么一个最有能力的小儿子,赵老爹将来似乎也只能将家权交给他了。

    “军门大人信中说了什么?”看到老伙计紧攒着眉头久不说话,童万顺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喜成也不说话,他一伸手,将密信递到童万顺面前。

    “军门大人这是......”看完密信,童万顺的眉头攒的一样紧,他抬头看看对面的老伙计,又看看赵千栋,忽的舒眉一笑,说道,“公子,军门大人所言之事,其实并不难办。依万顺之见,矿政与抚商两事,可并做一处,以放开矿权为赏,招募商资入股,则两事皆可成。税监与吏治两事,亦可并做一处。公子营下亦有能人,只需妥善用之,则事不难成。”

    “兔......童大人所言甚是,”张喜成笑着附和道,“不过,若是公子尚有不放心之处,亦可命童大人从中调处,其虽未军将,然亦通政务,军门大人便对其多有倚仗。”

    从“小三”到“公子”,从“兔爷”到“童大人”,这一个看似简单的称呼变化,实际上就是一个身份立场的转变。

    “老爹看人的眼光没的说。”赵千栋心下这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