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 富贵军团 > 第五十七章 老爹幕僚
    石河驿隋府,金州海防临时府衙的正厅内,赵千栋坐在正堂的主座上,手里随意的摆弄着那副有文徵明题字的折扇,漫不经心的听着堂下几名将帅幕僚的禀报。

    檀香烟气缭绕的正堂下,居于右侧第一位的,是一名身材高大壮硕,满脸都是红疙瘩的壮汉,这个人在黑龙江的镇边骑军内很有名气,他官职虽然不大,但是脾气却臭的可以,在当初的镇边骑军内,他连依克唐阿都敢顶撞,如果说在当初的黑龙江边军内,还有谁能让这个人低头,那就得说是当初一手将他从宁古塔配军里提拔起来的赵晋先了——张喜成,现今辽阳总兵府治下唯一一个没有官阶、没有品秩,但是却能自领两营骑军的“配奴”。

    而在张喜成的对面,也就是左侧一排居首的,则是一名身上没穿官服,反倒着了一袭淡蓝色秀才长袍的中年儒生。此人端是长了一副好相貌,俊眉朗目、挺鼻粉唇、面白无须,咋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从深宫里钻出来的小太监,而在赵晋先的幕僚里,这个人也有一个很不雅观的绰号,“兔爷”——但这个绰号,敢在他面前叫出口的,至多不超过六个人,即便是赵千栋,在他面前也得恭恭敬敬的称上一声“童叔父”。童万顺,那是赵府的家奴出身,他是当年赵千栋的祖父随李鸿章清剿东捻军的时候,于扬州瓦窑铺一战后捡回来的孤儿,原本老爷子是给他加了一个赵姓,但是后来老头去世,赵晋先又做主让他归了童姓,可即便如此,童万顺在军中仍旧以赵家家奴自居,他对赵晋先的忠诚,那绝对是无人能及的。

    张喜成也好,童万顺也罢,这要按辈分来说,都是赵千栋的叔伯长辈,同时呢,也是赵晋先私僚中的私僚,可以说是私的不能再私了,故此,赵千栋在两位叔父来到石河驿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爹的意图。

    在明里,老爹是安排这两位叔父前来金州协助剿匪的,可按照大清的兵制,某地防军进入异地公干,是需要有兵备道以及总兵衙门或是都统衙门签函的,而张喜成、童万顺从辽阳总兵府辖区进入金州副都统衙门辖区,却根本没有金州副都统寿长的官函,他们甚至连辽阳总兵府的调函都没有。换句话说,按照辽阳总兵府、金州副都统衙门的官文,张喜成、童万顺率领的四营骑军,现在还在辽阳,金州根本就没有这么一支部队,他们在金州的一切剿匪行动中,如果吃了败仗,责任就在辽阳总兵身上,打了胜仗,功勋就是金州副都统衙门以及金州各地属官的。在这种情况下,张喜成与童万顺过来的目的,也就成了和尚头顶的虱子,再明显不过了。

    在赵千栋手边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份拆看过的密信。信是老爹亲手所书,至于里面的内容,也丰富的很。

    首先,老爹就把赵千栋狠狠的批了一顿,他的意思是,金州在镇剿乱匪这件事上反应太慢,以至于在两位钦差大人那里落下了口实,虽然说裕庚与吴廷芬两人没有做出格的事,朝廷上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但这种就是一个污点,在变化莫测的权力场上,这一点小小的瑕疵,没准哪天就会酿成大祸。再者,老爹批评赵千栋在金州动手动的太慢了,而且做事主次不分,以至于一个月过去了,他还没有切实的控制住自己的地盘,五社之内,大部分地方官员还不是他的人。

    其次,老爹又谈到了金州目前所迫切需要解决但赵千栋还没有着手去办的事。第一件,矿政没有抓起来,第二件,税监没有控制住,第三,吏治没有梳理通顺,第四,境内商贾虽然说要恩威并重,但赵千栋显然只注重了施威的一面,而放松了加恩的一方。第五,没有与金州地方名流沟通。刻下,朝廷那边已经下了诏令,让赵千栋旬月内入京,而在入京之前,如果这些事都办不好,到了军机处,到了六部衙门,他肯定要受到诸多的刁难,到那时,即便是朝堂上有人为他说话,恐怕也免不了惹上一身的腥臊。

    再次,老爹又在信中随附了一份名单,其中提到了很多京中大臣吏僚的名字,嘱咐他入京之后,一定要首先备下厚礼,逐一登门摆放,不可有丝毫的错疏。

    最后呢,老爹又在信尾附上了一句,说是张喜成、童万顺两人,都是赵府蔚为倚仗的“亲吏”,他们虽然都是行伍,但在治政方面也有丰富的经验,在今后的剿匪过程中,无论政务、军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多向这两位叔父请教。

    赵千栋在看完这封信的时候,着重领会了一下老爹最后那一番话的意思。他看得出来,老爹最后附的那一句话显然是另有深意,因为他在措辞用语方面实在是太过客气了,那根本就不像是老子写给儿子看的,反倒像是写给外人看的。在稍稍的揣摩了一番之后,赵千栋便领会了老爹的意思:他这是希望自己把这封密信拿出来,给张喜成、童万顺两人过目啊。

    老爹在官场为吏几十年了,他用人自然有一套手段,而张喜成、童万顺之所以对老爹如此忠心,也不可能是没有理由的。再者......赵千栋琢磨着,老爹的年纪也不小了,他这么拼命的提拔自己,显然就是希望将来有一天他老人家百年了,自己能站出来接了他的班,至于说老爹现在所信用的幕僚将帅,尤其是类似张喜成、童万顺这样的私僚,将来也是要交到自己手上的,故此,老爹显然是希望自己早早的跟这些人接触一下,以便将来能够得到这些人的拥戴。

    “两位叔父大人,”把玩了一番折扇,赵千栋心下有了定计。他等到田琪介绍完了积金社乱匪的情况,这才干咳一声,清清嗓子,对堂下的张、童二人拱手说道,“便如田营办适才所言,积金社乱匪嚣横,且兵力甚众,小侄眼下随已募得丁勇几千,然能征惯战者委实不多,故此,连日来我等虽勤于兵事,田营办亦率军斩获颇丰,但盖平、复州等地之乱匪,仍旧是源源而来,四处袭扰,令我等疲于奔命,难以尽剿。此番两位叔父前来,小侄亦是松了一口气,于此,还望两位叔父能戮力襄助,解救小侄于危难。”

    “三公子言重了,”张喜成、童万顺两人同时站起身,拱手回了一礼,说道。

    “两位叔父快请入座,”赵千栋笑道,“小侄是为晚辈,理当恭敬两位叔父。再者,家父信中已有提及,让我于政事军务多多请教两位叔父......哦,田营办,王先生,你们且先退下,千栋有些私事要与两位叔父商议。”

    “是,大人,”田琪抢先起身,行礼说道。他刚才在这屋里坐着,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他也是从赵晋先的营下出来的,故而张喜成与童万顺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地很,在这两人的面前,他就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通畅了。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他心里有一些窃喜,要知道在两月之前,在张、童两人的面前,他这个小校根本就没有说话的资格,更遑论是同堂而坐了,但现如今呢,他不仅有了在两人面前说话的资格,甚至还能排上座位了,这真是一大荣耀。

    “大人,卑职告退。”王庆逸与常炳昌也站起来行了礼,跟在田琪的后面退出门去。

    “旬月不见,小三的确是成熟不少,”等到王庆逸等人退出正堂,童万顺那张冷的几乎可以掉下冰渣子来的俊脸上,忽的露出一丝笑容,他看了赵千栋一眼,笑道,“嗯,颇有几分军门大人当年的风范。”

    “兔爷偏就会做那好人,”童万顺的话声刚落地,张喜成便扯开了嗓门。他几年前在摩尔根的扎克达齐山与俄国人打仗的时候,脖子上曾经受过伤,损了声带,故此说话的声音沙哑难听,就像是玻璃碴子磨砂纸一样,“小三这些日子成熟不少是真的,但要说与军门大人相比,却还相去甚远。军门大人这岁数的时候,已经身经数十战了,浑身上下都密布着血腥气,他那时候朝我老张一瞪眼,我就得尿裤子,小三现在还不行,还得磨砺。”

    赵千栋心下苦笑,他琢磨着,老爹要想将他这些部将幕僚交给自己,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

    “小三可是在担心战事?”童万顺是正儿八经的儒将,他心思细腻的很。故而,在看到赵千栋脸上闪过的那一丝苦笑时,他狠狠的瞪了张喜成一眼,说道,“若是为此,则实属多虑。”

    “兔爷所言极是,”张喜成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干咳一声,说道,“军门大人此次安排我等前来,就是专门剿匪一事。小三无须担忧,来此之前,军门大人已经制订了详尽的计划,你我只须照此而行,不出半月,定可肃清积金社之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