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他是笑着说的。
那浸满了笑意的嗓音有种莫名的缱绻，特别是“老婆”两个字，与昨晚毫无起伏的音调完全不同, 此刻听起来, 充满了低沉悦耳的磁性，就这样在耳畔温柔地响起，仿佛带着细小的电流, 让辛澄的心尖猛地一颤。
她瞬间怔住。
视野里，那微张的薄唇近在咫尺, 只要她稍稍抬头, 就能碰到。
心跳早已失序，一层绯红从脸颊晕染开来, 迅速蔓延至耳根。
辛澄抿着唇, 想往后退，可戴玟倩就在前头站着, 自己稍有不慎, 就能被她那双火眼金睛发现。
可郁修林也在......
她实在没办法在他面前秀假恩爱。
就在辛澄进退两难的时候, 励晏林缓缓直起身子, 凝视着她宛若桃花的粉嫩面颊，缓缓收起笑意, “既然她不相信, 那就......证明给她看？”
证明？
怎么证明？
辛澄眨了眨眼睛，余光掠过他淡粉色的唇,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冒出来
——该不会......要当众接吻来证明吧？
不不不！不行、绝对不行, 别说郁修林在场，就是他不在，她也绝对做不到！
辛澄压下心头的抗拒, 强装镇定地说道：“算了，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我们又何必和她计较......”
说着又怕励晏林坚持要“证明”，不等他开口又火速说道，“你先回办公室吧，我去车上拿下包包，一会儿就上来。”
这是她临时编的借口，其实之前在单独面对戴玟倩的时候，她也可以用这样的理由堵住她的嘴，可当时她急着要走，也不知道励晏林为了林舒越让她带来的那顿早餐，特意推迟了会议的时间，再加上刚刚励晏林还为她“撑了腰”，虽然反应慢了点，但演技还算过得去，因此她决定再等半个小时。
她松开励晏林的手臂，冲戴玟倩半是得意半是嘲讽地一笑，抬脚便走。
可刚往前迈了一步，手腕就被励晏林拉住，“我陪你去。”
语调平平的一句话，意义却非同一般。
辛澄微微一怔，大脑条件反射地给出“秀恩爱”的后续剧情：
她应该满脸甜蜜地回上一句：“老公你真好！”然后牵住他的手，最好十指紧扣，经过戴玟倩身旁的时候，还可以轻轻甩一甩，强行喂她一嘴狗粮。
可郁修林还在......
自从会议室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安静地在边上站着，虽然没说话，可那默默投过来的视线却让辛澄如芒在背。
因此，她自行删掉了脑子里所有的剧情，就这样低着头，被励晏林牵着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上，辛澄就往旁边跨了一步，拉开和励晏林的距离。
励晏林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尴尬的安静中，电梯停在了一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人来人往的大厅呈现在眼前。
就这样手牵着手大喇喇地走出去，绝对会引来大麻烦；
可若是分开走，万一那阴魂不散的戴玟倩跟下来......不是不打自招吗？
犹豫两秒，在跨出电梯门的那一刻，辛澄忽然灵机一动，她挣开励晏林的手，小声又快速地说道：“我自己去车上拿，你假装接电话，在这里等着。”
励晏林却说：“接电话一只手就够了。”
言下之意，接电话并不妨碍牵着她的手去车上拿东西。
换言之，她的主意有bug。
可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辛澄指了指大厅，意有所指地问道：“那你要去吗？”
为什么不去？
励晏林刚要开口，忽然想起几分钟前高峻说励鸣赫找他的事，犹豫一瞬，默默地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辛澄会意，快步离开。
取了包包回来，辛澄陪着励晏林吃“早餐”。
两人坐在办公室窗边的圆形小会议桌前，各自默默吃着。
林舒越做的金枪鱼寿司味道很好，辛澄一连吃了三个。
脱下一次性手套，她喝了口海带味噌汤，汤还是温的，鲜香浓郁。
一旁的励晏林一边翻看着ipad上的工作报告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裹了海苔的寿司，莫名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他半垂着眼，睫毛浓密纤长，下颚线优美流畅。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忽然抬眼看来。
目光相撞，辛澄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随即迎上去，问道：“戴玟倩说，你特意推迟了会议，是真的吗？”
励晏林重新看向面前的屏幕，慢悠悠地反问一句：“你说呢？”
辛澄垂下眼睫，又问：“那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给我机会了吗？”励晏林侧眼，微凉的视线落在她的眉眼。
辛澄正要反驳，忽地想起一刻钟前自己匆匆离开这里时的情景，顿时无话可说。
可转念又一想，她又不是凭空消失的，从会客沙发走到大门口，少说也有四、五米，叫住她，解释一句，多留半个小时而已，她肯定会配合的。
辛澄想着便抬眼看向励晏林，可一触到那双幽黑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又顿住了。
算了，和大刺球有什么道理好讲的？左右吃完这顿寿司，就彻底结束这次的任务了。
却听励晏林问道：“不服气？”
这人会读心术吗？
辛澄微微一愣，随即摇头：“没有呀。”
“没有？”励晏林忽然抬手，捏住她的脸颊，“瞧你这脸，都快鼓成河豚了。”
辛澄没想到他会动手，愕然睁大双眼。
眼前的男人触到她的视线，愣了一瞬，随即收回手。
他轻咳一声，说：“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辛澄睨他一眼，小声嘟囔道：“你肚子里才有蛔虫呢！”
那不服气的小表情生动又可爱，励晏林轻轻一笑，点亮已经自动锁屏的ipad。
看到一半的工作报告重新出现在眼前，励晏林的目光盯在屏幕中间的图表上，久久没有移动。
手指上还残留着柔嫩而富有弹性的触感，他悄悄摩挲一下，余光里，小姑娘正低头喝汤，脸上那片红霞，似乎又浓了一些。
他翘起唇角微微一笑，敛起思绪，集中注意力继续看报告。
当辛澄喝完一整碗味噌汤的时候，食盒里的寿司就剩最后一个了。
她想起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便问：“要是你妈妈问起，我该怎么说？”
励晏林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说：“很好吃。”
辛澄：“......”
就这？
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文采斐然的溢美之词来，结果和她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辛澄歪着脑袋，一脸“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却见励晏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霎时间，像是有无数烟花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绽开。
这是辛澄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愉悦，眉眼舒展，点亮了整张脸庞。
辛澄目光一顿，却见他低下头，手掌撑住额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唇角高高扬起的弧度。
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是因为他惯来冷淡，笑起来才特别惊艳吗？
可到底有什么这么好笑？
辛澄忽然有点恼，她皱了皱眉，疑惑中又带了几分不满，“你笑什么呀？”
励晏林摇了摇头，很快收了笑，“你要是没事，可以等我开完会，一起吃午饭。”
辛澄立刻拒绝：“不了，我等会儿还要去安城。”
励晏林眉梢微微一扬，“我今天也要去安城，傍晚六点出发，可以顺路带你过去。”
“来不及，我晚上约了朋友。”
励晏林微一沉吟，打电话叫高峻进来。
他让高峻把下午的行程改期，吃过午饭就出发去安城。
等辛澄反应过来他调整行程的目的，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看着高峻迅速消失在办公室门口的身影，辛澄的心情有种难言的复杂。
她回头看向励晏林，“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可以自己去安城。”
“不麻烦。”励晏林吃完最后一个金枪鱼寿司，低头看了眼腕表，“我马上要去开会，大概两个小时结束。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二楼西区坐一坐，那里有不少咖啡厅、奶茶店，还有甜品店，听说有家叫one的甜品店，慕斯蛋糕做得不错，你可以尝一尝，不过也别吃太多，免得午饭吃不下。”
这是辛澄第一次听励晏林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不过她并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
——她还没从要和他一起吃午饭然后一起去安城的突发事件中回过神来。
励晏林却已经拿起ipad出门开会了。
辛澄独自坐在会议桌前，呆呆地看了会儿落地窗外的风景，随即拿起手机，对准空空如也的食盒拍了张照，发给林舒越：“妈，您做的寿司太好吃啦，我一口气吃了三个！（开心.jpg开心.jpg），林哥也说很好吃，这会儿已经吃饱喝足去开会啦（捂嘴笑）......”
林舒越正坐在客厅里和大姨闲聊，收到辛澄的微信，立刻把手机拿给大姨看，“她说晏林把寿司都吃了。”
大姨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把手机还给林舒越，“啧啧”摇头道：“这小姑娘果然不一般，竟能把那头倔狮子治得这么服帖！”
林舒越笑：“可不是嘛......”
随即给辛澄回微信：“吃饱就好。你也辛苦了，快回家休息吧。”
辛澄很快发过去一条：“林哥说，让我等他开完会一起吃午饭，吃过午饭带我去安城（期待.jpg）。”
林舒越的手机一响，大姨就凑过去看，看完之后又“啧啧啧”摇头，“这是要二十四小时带在身边的节奏啊！”
林舒越放下手机，笑了笑没说话。
辛澄却笑不出来，她正在给辛建祥打电话，可一连拨了三个，都提示对方暂时无法接听。
这些年，辛澄和辛建祥身边的人几乎无交流，除了一个王助理，再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打听辛建祥的情况。
辛澄不指望再从王助理那里问出什么来。
除了他之外，最清楚爷爷情况的就只剩下伯父一家了。
伯母和辛景嫣就算了，她想了想，拨通了大伯辛明远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被吵醒的，声音又哑又糊，还带着明显的不满：“喂，谁啊？”
“大伯，我是辛澄。”
“辛澄？哦，辛澄......”他明显还没清醒，大概宿醉了，嗓音嘶哑得不像话，顿了一下，又问，“哪个辛澄？”
辛澄：“......”
“喂，怎么不说话？喂、喂？艹......”他骂了句脏话，就准备挂电话，辛澄连忙提高音量说道，“大伯，我是辛澄，你的侄女辛澄。”
“侄女？辛澄？”
电话那头突然空白了几秒，随即又听他说道，“噢......辛澄啊......你找我什么事？”
看来是清醒了。
辛澄便道出来意：“听说爷爷去疗养院了，您知道是哪个疗养院吗？我想过去看看他。”
“什么疗养院？谁说的，胡说八道，他不好好的吗？昨天还训了我一顿！”他相当气愤，“tmd当着公司那么多高层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辛澄连忙打断他的抱怨：“诶？您是说爷爷没有去疗养院？”
话问出去之后，听筒里突然就安静了。
那头迟迟没有传来声音，辛澄以为信号中断了，看了眼手机屏幕，明明显示还在通话中......
“喂——喂——大伯，您还在吗？”
又沉默了几秒，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干巴巴的笑声：“啊、哈、哈哈、哈——大伯昨晚出去和供应商应酬，喝多了，这会儿还糊涂呢！你爷爷确实进疗养院了，他最近精神不太好，说要一个人静一静，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你也知道，老爷子年纪大了，像小孩子似的，一点不顺心就闹脾气，你用不着特地跑一趟，过两天他保准待不住，自己嚷着要回来！”
这说法，倒是和王助理如出一辙。
却让辛澄心底那颗怀疑的种子瞬间破土而出。
可以肯定的是，爷爷并没有进疗养院，他们这样说只是为了阻止自己和爷爷见面，可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和爷爷见面？
辛澄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她单手托腮，透过落地玻璃窗极目远眺，视野的尽头，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青山，像勇猛的战士默默守护繁华的城市。
她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忽然扬唇轻笑：“呵，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阻止得了！”
*——*
午饭是励晏林让人送进办公室吃的。
六菜一汤，冒着热气和香味，将窗边那张小圆桌挤得满满当当。
辛澄坐在桌旁，一眼扫过去，蒜香柠檬虾、牙签牛肉、宫保松茸、蟹肉海鲜汤......好巧，都是她爱吃的菜。
只是两人胃口有限，等吃饱了，桌上还剩大半的菜。
辛澄一面觉得可惜，一面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纠结良久，终于还是放下了筷子。
一旁的励晏林看似低头喝汤，却将辛澄的小表情尽收眼底。
那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实在有趣，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翘起来，随即意识到，今天自己笑的次数......好像有点多。
吃过午饭，两人便出发了。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并没有辛澄想象中的难熬。
一路上，励晏林同往常一样，不是接电话就是开电话会议，可不同的是，他几乎没有骂人，偶尔还会说几句鼓励的话，实在不可思议。
辛澄渐渐放松下来，没一会儿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车子已经驶进了安城。
安城是有名的“堵城”，车子排成长龙，龟速前行。
到达励晏林下榻的安盛嘉俐酒店时，太阳已经西斜。
辛澄下了车，和励晏林告别。
励晏林却说郁修林和戴玟倩也来了，晚上也住这家酒店。
辛澄当即垮下脸。
虽然郁修林负责的投资公司设在江州，但他刚刚加入安盛，来总部露露脸是必须的，可戴玟倩，跟过来做什么？
监视她和励晏林？
阴魂不散，真是太太太......太讨厌了！
励晏林见辛澄满脸不爽，温声说道：“我住的是套房，有两个卧室。”
辛澄明白他的意思，可离开了林舒越的视线，还要继续和他扮演恩爱夫妻，实在让人厌烦。
励晏林似乎猜到她心里所想，低声说道：“我马上要去公司，晚上也有工作，大概十点钟才能回来。我给你安排了司机，要去哪里和她说就行。”
“不用了，我朋友有车。”她摇了摇头，眼神黯淡，表情看起来也蔫巴巴的。
就这么不想和他在一起？
励晏林瞧了她一眼，说：“大晚上的，你们两个女生出去不安全，那司机是个女的，曾经拿过全国散打冠军，要是遇到突发状况，能保护你们。”
太平社会，治安好得很，哪里需要人保护？
辛澄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朋友是女生？”
励晏林嗓音忽然变冷，“你还想跟男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