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燕帝启程返京。
颠簸了好几日,终于在吃了半月有余的牛羊肉后, 魏纨珠总算回宫吃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银芽鸡丝。
连着几日悠闲,魏纨珠吃吃睡睡, 小日子倒是过得惬意悠哉的很。
这日,日光和煦,木香几人在院外侍弄着花草。
阳光透过窗户,落下了几片暖意又斑驳的光晕, 投在了檀木案几上,形成了一个个明亮的光斑。
这厢魏纨珠还躺在贵妃榻上懒散地翻着手里的画本子, 白嫩的小手还时不时地捻着蜜饯往红润的小嘴里送着,不一会儿粉嫩的唇瓣上便沾了一层雪白的糖霜,魏纨珠刚想喝点清茶解解腻味,伸出的手手还未碰到一旁小案上的青瓷茶盏, 便见木香推门惊慌失措地喊。
“公主,公主!檀香、檀香她晕倒了!”
魏纨珠闻言瞬时一惊,立刻扔了手里的蜜饯, 顿时从软榻上起身吩咐福禄赶紧去请薛太医。
……
温宜居。
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正燃着九和香,丝丝缕缕,满室的幽袅,香气倒是沁人心脾的很。
薛太医替檀香把完脉后,眉头紧蹙,神色之间还隐隐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随后看向魏纨珠沉声问道。
“敢问公主, 檀香姑娘近日是否时常有头晕目眩,且胃口不畅之症?”
魏纨珠闻言刚欲思索片刻,便听木香出声答道。
“的确是这样,檀香她昨日的晚膳就没吃,今儿早上还嚷嚷着头晕呢。”
魏纨珠点头,娥眉轻皱,继而又道,“方才檀香在院子里浇花,忽然就晕了过去。”
薛太医闻言点点头,眉头依然未松半分。
魏纨珠见薛太医面色凝滞,顿时一颗心微沉,急声问道:“薛太医,檀香她到底怎么了?您有话直说便是。”
薛太医闻言叹了一口气,继而看向魏纨珠,伸手捻须叹道:“从脉象上来看,檀香姑娘这是有喜了。”
薛太医的话如同平地惊雷,瞬时惊住了魏纨珠、木香、福禄三人。
“檀香姑娘阴虚体寒,怀着孩子便容易身心疲乏,所以孕初时也易头晕脑胀。”薛太医又道。
“这…不会吧、薛太医您是不是弄错了啊…”木香不敢相信,轻声质疑道。
“是呀,薛太医,您肯定是诊错脉了。”福禄也附声道,“要不您再诊一次?”
“老臣虽学术不精,但也在宫里任职了几十年,不会连喜脉都诊不出来的。”
薛太医魏纨珠听罢,心中虽有疑虑,但她并不怀疑薛太医的能力,现下只能让薛太医守口如瓶,千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出去。
“薛太医,今日劳烦您亲自跑了一趟,本宫心中实在感激不尽,不过还希望薛太医您出了温宜居后再不要声张此事。”
魏纨珠说罢便将腕上的价值不菲的红斐镯子褪了下来,递到了薛太医的跟前。薛太医见状连忙摆手,“这本就是老臣的职责所在,公主万万不用如此多礼。”
“薛太医您还是收着吧。”魏纨珠直接将镯子塞进了薛太医的手里,“这点心意不算什么,只望薛太医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便是。”
薛太医见魏纨珠执意要送,没好再拒绝,只得收下了镯子。
“公主放心,老臣绝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的。”薛太医言辞恳切,随后朝魏纨珠行了一揖礼,“老臣再给檀香姑娘开几味药,回头喝了后,头晕之症便会好些。”
“谢过薛太医了。”魏纨珠轻声。
魏纨珠其实还是信得过薛太医的,毕竟母妃生前最信任的便是薛太医。
随后魏纨珠便吩咐福禄去跟薛太医去太医院抓药,自己和木香则守在了檀香的榻前。
檀香这厢悠悠转醒,便见魏纨珠、木香二人神色沉沉,当下心中一惊。
“公主、木香…你、你们这样看着婢子作甚?”檀香坐起身,不适地错来了魏纨珠和木香二人投来的目光。
见檀香依旧是一副无辜模样,木香顿时怒了,急声道:“檀香,你知不知道你有身孕了?
“什么?!”檀香闻言面色一白,继而眼底神色微慌,低声喃喃念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明明都喝…”说到此处檀香猛然顿住,继而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漏了嘴。
“喝了什么?”魏纨珠问道,一双乌润的杏眸紧紧盯着面前的檀香,面色微冷。
“婢子…婢子…”檀香顿时红了眼眶,晶莹的泪珠瞬间便从眼眶滑落,“公主,您要相信婢子啊,定是是太医诊错了,婢子绝对没有身孕,绝对没有啊!”檀香哭得厉害,一张清丽的小脸煞白一片。
说完檀香便要下榻给魏纨珠跪下,却被魏纨珠伸手一把拦了下来,随后侧身坐到了床榻边,看向魏纨珠道:“你现下身子还弱,必须好好休息。”
檀香见状,便没再坚持,只伸手紧紧捉住了魏纨珠衣袖,泪眼朦胧道:“公主,您一定要相信婢子啊!”
魏纨珠叹了一口气,杏眸半沉,启唇道:“檀香,我现下只问你一句,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婢子…婢子…”檀香惊慌失措,于是连连摇头,“没有孩子,没有孩子…”
“檀香!”木香着实怒了,一双清秀的眼狠狠瞪向檀香,“你能不能说实话!难道你还想再害一次公主吗?!”
檀香听见这话,眼泪掉得愈发厉害了,拼命摇头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你快说孩子到底是谁的?!”木香立刻上前一步,疾声问道,眼带咄咄之势。
檀香抽噎了几声,随后又落了好些眼泪,这才怯怯开了口:“孩子…孩子是长平王殿下的……”
“长、长平王?!”木香听罢便惊了。
“你说你怀的是长平王的孩子?”魏纨珠瞬时起身站了起来,杏眸瞠大,看向檀香的目光也是不可置信。
檀香眼眶又开始泛红,随后便对魏纨珠、木香二人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是三月前,有一日长平王夜里喝醉了酒,路上碰巧遇到了那日正守夜的檀香,于是醉醺醺地便抱住了檀香,檀香本就心中对魏珏十分爱慕,当下便半推半就地从了。
翌日早晨檀香醒来,长平王早就不见了身影,而自己的手里却是多了一副白玉耳坠。
“所以长平王他知道你的身份吗?”魏纨珠黛眉轻蹙。
檀香闻言摇头,眼圈微红,又落了几滴泪。
“那日长平王吃醉了酒,只是错认了婢子,并不识得婢子的名讳。”
“那你后来还见过长平王吗?”魏纨珠又问。
“婢子想见却也无从机会再见。”檀香哽咽,眼底微微酸涩。
“所以你那些日子一直带着白玉耳坠是为了让长平王认出你?”
檀香点头又摇头,继而面色带愧,“正是因为婢子太想见长平王才一时鬼迷了心窍,答应了五公主的话。”
“五公主见到婢子耳上的坠子后,便告诉婢子只要帮她一个小忙,婢子如愿便能见到长平王了。”
“所以你便将人偶偷偷放在了公主的寝殿里,檀香,你可真是吃里扒外!”木香听了几句便止不住怒气了,没想到檀香竟是为了一个男人就与外人一起陷害从小视她们如亲姐妹的魏纨珠。
檀香听罢眼圈又红了几分,她低声哽咽道:“公主,婢子实在对不起你……”
魏纨珠见状眼底浮现一起无奈,于是叹声,“那你现下打算如何呢?”
“这孩子自然不能留!”还未等檀香回答,木香便急声道,“公主殿里的婢女怀了王爷的孩子,这要是传了出去,公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木香面色愠怒,继而上前对檀香说道,“檀香,你已经害过公主一次了,这次若是公主因为你而坏了名声,我木香一定不会放过你!”
檀香闻言小脸泛白,继而紧紧护住了自己的肚子,神色惊恐又委屈,眼眶里蓄着的泪水顿时又涌了出来。
“不、不,婢子还没见到长平王,他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很喜欢这个孩子的!”檀香说罢便失声痛哭,她上前紧紧揪住了魏纨珠的衣角,哀求道,“公主,公主,您发发慈悲,让婢子生下这个孩子吧,他还这么小,若是生下来了,长平王他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孩子的,公主!”
魏纨珠就这么僵直地站着,耳边传来檀香的阵阵哀求。
她清楚,檀香是她身边的有头有脸的大宫女,若是让她就这么无名无分地生下长平王的孩子,势必会在宫中引起流言蜚语。更重要的是,太后向来不喜庄贵妃一流,长平王又是庄贵妃所出,此事若是让太后知晓,也必然会让她在慈安宫好不容易稳固的地位再次岌岌可危。
魏纨珠捏紧了手心,心中更是百般纠结。
檀香见魏纨珠神色不动,愈发痛哭哀求起来,连一向细柔的嗓音都哭得愈加嘶哑,眼眶通红,整张脸都哭得煞白一片。
魏纨珠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她原本以为,她重生后,对于一切阻碍自己的人与事都不会再心慈手软,可现下望着死死护住自己肚子的檀香,魏纨珠忽而懂得了一个女人作为母亲时的坚强。
也许自己的母妃当初也是这样,拼命地求,拼命地守,自己才得以安然无恙地存活下来。
魏纨珠抽回了自己的衣袖,深深看了檀香一眼,有怜惜,有失望,也有再不复返的最后一丝信任。
“公主,千万不能让檀香留下这个孩子。”木香劝道,神色愤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