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斐未搭理她,转身进了王帐。
独留下魏纨珠这颗”小肉粽"风中凌乱。
……
王帐内暖意融融,两侧各放置一尊刻着青铜狼首的金漆八窍火炉。炉中碳火正滋滋燃着,发出阵阵辟剥的火苗声。
谢斐进帐后不久,魏纨珠便也被太后唤进了帐内。
这会子跪坐在一旁的狐毛软垫上,魏纨珠简直是坐如针毡。
丹拓殷切地和燕帝搭着关系,十句话之间便有八句是拍着燕帝的马屁。而燕帝此人向来是自命不凡,目空一切,丹拓此番曲意逢迎,恰是合了他的心意。
魏纨珠侧耳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磨叽,百无聊赖地捻了一块摆在面前乳白色的马奶糕送到嘴里,顿时奶香四溢,满口甜糯。
魏雪昭此前大病一场,经了一月调养,现下身子虽是恢复如常,却依旧许久不能沾荤腥奶味,这厢见魏纨珠一口一个奶糕吃得香甜,竟也生了些许馋意。可皇后先前便朝伺候她的奴婢婆子打过招呼,奶制荤腥皆被撤了下去,现下自己跟前的桌案上尽是些素食果盘。
碍于面子与往日关系,魏雪昭不好直接问魏纨珠味道如何,只能私下里暗戳戳地偷看了几眼,殊不知早已被魏纨珠纳入眼底,魏纨珠赶紧往里挪了挪自己的小餐盘,白嫩的小肥手紧紧地护住,乌润的眸子瞪得半大,一脸的惊恐状。
魏雪昭见状顿时怒了,顿时没好气地瞪了魏纨珠一眼。一旁的魏琅华只冷冷瞥了一眼,上次毒害一事她元气大伤,虽然庄贵妃如今宠冠后宫,燕帝也看在她母妃的面子上只是罚她禁足了半月,可她近日觉得父皇对她显然不如往日了,就是此次的围猎还是她求了母妃许久母妃才同意的。
一想到近日母妃对她日益冷淡,而对魏如敷却是日渐殷切,她心里就愈发不舒服。
魏纨珠埋头苦吃,也不理会此刻帐内的波涛暗涌,只竖着一双秀耳,听燕帝和丹拓聊得火热。
“今日围猎,你们突厥派出何等勇士啊”燕帝朗声,脸上带着悠然自得的笑意。
丹拓闻言谄笑:“哈哈,再厉害的勇士也比不上皇上您勇猛威武啊!”
虚伪!魏纨珠暗自腹诽。
燕帝闻言笑得更开怀了,目光淡淡扫了一圈座下诸人,笑道:
“哈哈,不过今年朕就不参加了,让这些后起之秀好好比比!”
燕帝此言一出,帐中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往年燕帝参与围猎,他们想的倒不是如何能拔得头筹,而是怎样才能让燕帝赢得毫无痕迹,今日一听燕帝不参与了,顿然神清气爽。
丹拓听罢也笑,“既是如此,那丹拓也不参加了,今日就让这些小辈们痛痛快快地比一场!”
……
枝栏围场本就属燕朝所建,如今燕帝虽交与丹拓管辖,但诸如皇帐此类皇室宗亲专用的大帐,平日里丹拓也不敢随意踏入的。
魏纨珠本来打算吃了几碟子马奶糕就回她的小帐里睡了,未曾想庄贵妃却突然提出让突厥公主赛罕带她们这些中原公主去草原逛逛。
魏琅华听罢面色有些不悦,她知道又是魏如敷和自己母妃提的。
"魏如敷你自己想去便自己去,本宫才没兴趣陪你们逛什么破草原!”魏琅华细长的柳眉横竖,冷哼道。
魏纨珠也在心中暗暗点头,刚吃饱喝足她可不想骑着马在草原上到处乱跑。
"琅儿,你怎么说话的,还有没有规矩了!”庄贵妃蹙眉,如水秋眸此刻半扬着,显然对魏琅华心生不满。
自从魏琅华上次下毒之事被揭露,她就对魏琅华大失所望了。自己这个女儿自幼娇生惯养,却是哪样都不如魏如敷。魏如敷因上次给魏雪昭抄写的佛经有奇效,燕帝近来可是颇为疼爱她,幸好魏如敷现下托她名下,唤她一声母妃,不然就冲魏琅华做的那些蠢事,燕帝早就对她心生芥蒂了,哪里还会对她如昔日一般宠爱。
所以庄贵妃近日可是对魏如敷愈发和颜悦色了,这会子听魏如敷想和众人去草原看看,便直接提出让赛罕带几位公主一同去了。
皇后自然也是赞成的,毕竟魏如敷先前于魏雪昭有恩,这点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正好昭儿也想去草原看看呢,七姐姐,昭儿和你一起去。”魏雪昭主动挽起了魏如敷的胳膊,看向魏琅华的眼神带着不屑与怨意。毕竟现下在魏雪昭的心里,魏琅华就是下毒害她的人,而魏如敷才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
魏琅华闻言顿时气急,红唇微动,刚想说些什么便被皇后出声打断。
“既然如此,那就让赛罕公主带你们去吧。”皇后抿唇轻笑,神色自威。
皇后都出声发话了,魏琅华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答应。魏纨珠也没法子,只能跟着赛罕去马厩选马了。
……
不同于中原公主的秀丽婉约,自幼在草原长大的赛罕生得丰腴健美,身量高挑,肤色也是健康的麦色。一双细长眼微微上挑,鼻唇丰厚,模样带着些许异域的风情。
这会子她抱臂上下打量着姿态最为纤弱的魏如敷,眼底微微浮现一丝鄙夷。
她是草原儿女,生来粗犷大气,虽然父汗一直痴迷那些柔弱纤丽的美人,但她向来是不喜那类弱不禁风的女子的。如今这几位燕朝公主看起来是一个比一个娇弱,她怕还没等她们坐上马,她们就要被漠北的风沙给刮走了。
不过…赛罕忽然瞥至一旁矮她一头的魏纨珠,瞧到那张圆润白嫩的小脸蛋儿,以及“臃肿”的小身材,其实是被木香左一件夹袄右一件冬衣给生生裹出来的,当然赛罕不知。她满意地笑了笑,伸手捏了一把魏纨珠软软的脸蛋儿肉,美目半眯。
“你这个小胖墩儿倒是不错。”嗓音懒懒的,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娇柔。
魏纨珠:“……”突然感觉自己受到了些许冒犯。
“走吧,我带你们去选马。”赛罕出声,随后便迈着长腿走向马厩。
魏如敷虽对赛罕这幅骄矜的态度心生不满,但见魏雪昭眼中并无怒意,自己便不再多言了。
……
望着马厩里膘肥体壮,鬃毛油亮顺滑的马匹们,魏纨珠一看就知道这些马儿们平日里伙食定是不错的很。
“这些都是我父汗最珍贵的马匹,你们看哪个喜欢就挑哪个吧。”赛罕勾唇,继而看向魏纨珠珠,细长的美目微微扬起,“小胖墩儿,你先选。”
魏雪昭闻言顿时不乐意了,蹙眉娇声道:“凭什么让她先选啊!”她可是大燕最尊贵的嫡公主,自小到大还从未有人敢委屈她。
“这些马都是我们突厥的,自然是我说了算。”赛罕挑眉,随后又转头瞥了一眼魏纨珠,扬声道,“小胖墩儿,还愣着干嘛,快去选。”
魏纨珠虽不承认“小胖墩儿”这个称呼但还是屁颠屁颠儿去了,仔细看了一圈儿,最后目光落在马厩里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骏马上。
“我想要那匹。”魏纨珠伸着白嫩小手指了指马匹雪白色马,乌润的杏眼儿亮晶晶的。
赛罕闻言轻笑了声,“没想到你这个小胖墩儿还挺有眼光。”随后赛罕便让仆从将那匹白马从马厩里牵了出来。
魏纨珠刚欲伸手接过缰绳,忽觉腹中隐隐作痛,隐约有些腹泻之感,顿时一双黛眉轻拧,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赛罕疑声问道,一旁的魏如敷等人也循声看向魏纨珠。
“…我突然肚子痛…”魏纨珠拧着眉头,粉润的小脸都煞白了几分。
“你没事吧?”赛罕走近弯腰凑近了魏纨珠,柳眉微蹙,“我去叫巫医帮你看看。”说罢赛罕便准备返回大帐去请巫医,不过还没走出一步,便被一只白嫩的小手给捉住了衣袖。
魏纨珠仰着脑袋,粉腮微红,杏眸含着两汪清泉,面色似是有些羞窘。
“嗯?”赛罕不解。
魏纨珠眨了眨眼,一张小脸憋的通红,“我…我想如厕…”
赛罕:“……”
……
等魏纨珠如厕回来,赛罕已经领着魏如敷她们先去了。
魏纨珠的肚子已经好多了,可小腹两侧还是隐隐有些酸疼。想必是方才的马奶糕吃多了吃坏了肚子,魏纨珠轻轻捶了捶肚子,神色带着些许惆怅。
她的胃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娇弱了,真是令人伤心。
魏纨珠转身正准备去牵着马追上她们,余光忽瞥见马厩旁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披着一袭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坐在一辆檀香木的四轮车上,目光似是望着马厩内,神色温和,肤色苍白,还带着些许病态。
那是三皇子,魏琸。
魏纨珠见状神色微疑,随后快步走到了魏琸跟前,眉目娇憨,脆声道:“三哥怎么也来这里了?”
魏琸闻声回头,见是魏纨珠,苍白清秀的面上继而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一人在帐中属实无趣,便出来透透气。”魏琸语气虽淡,但魏纨珠还是听出了几分失落之意。
她看向魏琸的双腿,那双盖在漳绒薄毯下的双腿,天生残疾。
同为皇后所出,魏雪昭和魏琸所受到的恩宠却是天壤之别。
“九妹方才怎么不与昭儿她们一同去玩呢?”魏琸抬头,轻声问道。
“有事耽搁了,现在正准备去呢。”魏纨珠笑笑,随后便让马厩旁的仆侍另牵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出来。
魏琸见状,眼底微疑,而后轻浅笑道:“方才还听昭儿说九妹选中的是一匹白马呢,怎么又突然换了。”
魏纨珠闻言顿笑,随后伸手顺了顺枣红色骏马的鬃毛,眉眼弯弯道:“正是因为旁人都知道我选了白马,所以才偏要去骑一匹红马。”
“嗯?”魏琸蹙眉。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魏纨珠叹气,随后踩着脚蹬一跃便上了马,随后朝魏琸笑笑,两靥梨涡轻浅,一派天真娇憨的模样,”三哥,这叫兵不厌诈。”
说罢魏纨珠便骑着马朝赛罕她们的方向奔去,留下了魏琸一人,神色似是若有所思。
……
等魏纨珠追赶上赛罕她们,已然是累得气喘吁吁。
没想到,这人一旦长时间不运动,连骑马这种活都累。
赛罕见状红唇微勾,随手边便将别在自己细腰间的酒壶解开递给了魏纨珠。
“这是米酒,适合小姑娘喝。”
魏纨珠听罢,窝着白嫩小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随后捧到红润的小嘴旁浅浅地饮了一口,顿时满口清甜,小姑娘立刻幸福地一双杏眼眯成了月牙。
魏如敷垂眸,瞥见魏纨珠竟然换了一匹枣红色的马,一张芙蓉粉面顿时白了几分。
“九妹,你…你怎么又换了一匹马啊?”魏如敷挤出一抹笑,嗓音依旧娇柔。
“怎么?别人骑什么马还要经过你同意吗?”还未等魏纨珠回答,魏琅华便嗤笑了一声。
从庄贵妃方才偏袒魏如敷开始,魏琅华心中就一直憋着一股气,这会子见魏如敷出声便就想怼她。
“五姐姐,如敷不…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我了。”魏如敷柔声解释道,顿时委屈地红了眼圈。
魏雪昭见状立刻上前护住魏如敷,怒声道:“魏琅华,你别欺人太甚,之前的事我还没和你计较呢,你别整日里欺负七姐姐!”
魏琅华闻言冷哼了一声,并不想与魏雪昭过多纠缠。
“再说了,魏纨珠你凭什么又换一匹马?”魏雪昭见魏琅华不搭理她,顿时又把怒火投向了魏纨珠。
“唉…”魏纨珠状似惆怅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在赛罕眼睁睁地注视下,极其自觉地将那壶米酒别在了自己的小细腰上。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你们斗真是无趣至极啊!”
“你…!”魏雪昭气急。
“九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魏如敷柳眉轻蹙,依旧是一副未尽沾染的良善模样。
“七姐姐,你对那匹马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哦。”魏纨珠笑眼弯弯,语气却是软绵绵的“阴阳怪气”。
“九妹,我想你肯定是误会…”还没等魏如敷把话说完,忽然见太子的贴身随侍袁风骑着快马飞奔过来,面色也是异常焦急。
“出什么事了?!”赛罕迅速驾马追上袁风,高声问道。
“谢大人出事了!”袁风急声,“方才太子爷的马突然发了疯,谢大人为了拦住疯马,结果被疯马撞到了枝兰山下的流沙地了!”
魏纨珠闻言大惊,一张俏脸骤然煞白。
漠北流沙地,吞人不见影。
人入流沙,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