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七十六》京官难当
大门口围着一群顺天府衙役。追书必备就见府尹张大人从轿子里钻出来,带着凶神恶煞的衙役们闯进去,傲然挺胸大步站到贾政面前。“政老,上命差遣,得罪了。”
贾政满目苍凉,天知道我都落到这个地步,皇家还不肯放过。罢了,这或许是我的劫数吧,贪婪的狠狠吸了一口气,到了牢里,很难有这般舒心气味儿。不卑不亢望着张大人:“请大人稍候,待我向家人辞行。”
张大人反应过来,微微脸红,向后退了两步,自嗔道:“是晚生没说清楚,牢里的薛宝钗供出,她有一些物品放在尊府,是她亲手交给尊夫人王氏的。”
贾政闻听大怒,这个女人到了什么时候才明白,薛宝钗是贾家的克星、仇敌,自家女儿就死在她手上。还执迷不悟。早就想休了她,只是看在宝玉,还有元春份上,毕竟还有六阿哥这个关系在。今日,是天要我无情,怨不得我。正色道:“大人请自便。”
张大人微微一笑:“得罪了。来人,给本官搜。”
一群人分成几拨,有去上房的,也有去西厢、东厢的,还有奔了南边贾环房里,就连厨房也没放过。
就见王夫人披头散发的闯出来,看着贾政悲愤的叫了一声:“老爷,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贾家没了爵位、官职,怎么官府还不放过?
贾政怒骂她:“贱人,我说过几次,不让你搭理薛家人,你偏不听。这是你的好外甥女办的好事儿。你自向大人回话去。”
张大人厌恶看了看王夫人,又把刚才跟贾政说过的话,重复一遍。随即喝道:“来人,押起来。”
一群衙役把王夫人扯住。
王夫人眼巴巴的看着贾政,见他别过脸去,心里知道这回真是让他丢脸,伤透了他的心。自己完了,瘫倒在地。
西厢的门被踹开,宝玉扶着湘云,一脸莫名悲愤的走出来。身后跟着麝月和薛姨妈。
东厢出来的是周姨娘、贾环,看到王夫人,脸上闪现一丝快意,又忙低下头。
搜查上房的人找出宝钗交给王夫人的小箱子,恭敬的交给张大人。
王夫人看见,明白过来,忙挣扎着向前一跪:“大人明鉴,这是薛宝钗交给民妇的,说是一盒珠宝首饰,让民妇给她收着。别的,她什么也没说过。民妇冤枉啊。”
张大人并不理她,伸手掏出一把钥匙插进去,铜锁应声而开。打开后,从里面把上面一层的首饰珠宝摔在地上,接下来就显露出一沓厚厚的卷宗。“政老,请看。”
贾政走过去,看到卷宗脸色灰白。急忙跪下:“一切听大人吩咐。”长叹一声,王氏,你这是自找死路。你呀你,夫妻一场,为夫的话。你就是当成耳旁风,硬把砒霜当蜜饯,我就是有心维护,也得有这份儿能为才行。少来夫妻老来伴儿,落下几颗苍凉的浊泪。
贾环和周姨娘也跟着跪在他身边,低着头,在心里咒骂王夫人害人不说,还害得大家跟着受罪。
王夫人见此大骇,心神大乱,慌不择言,分辨着:“大人啊,薛家宝钗给我的时候,说是珠宝首饰,放在我这边儿,说是怕被她表哥王仁给夺了去,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不是有心的啊。”
薛姨妈看着珠宝首饰落在地上,又听说是宝钗交给自己姐姐收藏的,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你拿着这些东西,竟然在我面前哭穷,要一点儿银两给宝丫头打点,就像是割你的肉,你也忒狠了,当我是好欺负的,也没思量人家顺天府这么多人干嘛来了?几步捯过去,对着王夫人“呸”的甩出一口唾沫,冲着珠宝冲过去。一面说:“大人,这是我们薛家的东西,得归我,放下,你们谁也不准动。”一面挤到衙役们身边,趴在地上把珠宝捡起来。
张大人皱着眉头,没见过这样的守财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要财不要命。疑惑的盯着她,再一细琢磨,薛家?心下明白,好,你闺女的事儿,你一定清楚。冷喝道:“刁妇,你是何人?如此放肆。”
这时候,西面走过来贾琏、平儿站在月门处张望,也没有过来掺和的心思;东面是贾珍和尤氏、鸾英,也站在僻静处,默默注视着事态。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大人,这就是薛家宝钗,薛大姑娘的亲娘。”
张大人一听,正中心怀,赃物在此,罪犯亲属也在。这还不清楚。清了清嗓子:“既是罪犯眷属,带回去严加审问。”再看王夫人,面如土色、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冷哼一声,轻笑道一声:“政老,告辞。带走。”
“不,我不去。大人,冤枉啊。老爷,为妻知错了。宝玉,救救我吧。”哭的那叫一个惨,直哭的宝玉心里阵阵发热。
也是个男子汉。七尺男儿岂能任老母入狱?孝顺心肠腾起。他对着张大人跪下去,连连磕头,也不辩解,知道自己母亲这是窝藏罪犯赃物,想父亲都没法相救,内里定是有碍眼之处。只称:“大人开恩,求大人放了我娘,看在她年老糊涂的份上,请允我代母伏罪、伏法。”
王夫人见宝玉这样,心里更加难过,宝玉,不愧是我的儿子,没白疼他。牢里那不是人呆的地方,他要代替我去受罪,母子连心啊,不能让你去。扎着双手,嘴里的舌头打绺,要说的话,“呜,呜。”一阵,她自己也不明白说的什么,更别提旁人。
倒是薛姨妈,被衙役们一动手反绑起来,激灵一下反应过来,她冲着王夫人改口叫着:“姐姐,这里头有我什么事儿?你快跟大人说呀,你不能把屎盘子扣在我头上,你说句公道话,我可是你亲妹妹。”
王夫人急的眼泪直流,话都说不出来,要没有你们母女,我好好的日子能飞来横祸?嘴里含着热豆腐似的,反驳她:“妹妹,你,你当大家都是,都是傻子,不成?任你胡 。胡搅 ,和,你们母女,做套,让我钻。你,你,要公道?我找谁?”向后一扬,昏了过去。
西厢出来的衙役们把一个小盒递到张大人眼前,湘云身子一颤,完了,我藏在鞋里的东西也被搜了去,这会儿婆婆生死不知,宝玉、公公也束手无策,急中生智,直直的挺着大肚子朝着张大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这是黛皇贵妃娘娘赐给民妇成婚的嫁妆,这当口民妇已是罪犯儿媳,不敢亵渎皇贵妃娘娘厚意,还请大人将这两颗明珠送还给娘娘。”
张大人吓了一跳,贪婪的目光顿时泄了气。暗想;这事儿难办了,这么贵重东西烫手,干看不能拿。黛皇贵妃娘娘,贾家本是她的外祖家,这会儿没了爵位,也抄了家,住在这个小宅院里。人是活的,万一哪天万岁爷心肠一软,找几个替死鬼出气,自己首当其冲躲不开。在京城,达官贵人多如牛毛,是个人顺着线就能捯饬到皇亲国戚或王公贵胄的线上。京官难当,要紧东西到了手,何必放着河水不洗船。把脸一板:“你把本官当成何人?公务繁忙,这些私事还是你自己去办。”忍不住又把那明珠看了又看,终是让人还给湘云。
湘云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忍着没带出来,想要说几句场面话,感觉下腹有点儿不对劲,暗道不好,脸上就挂了相。
张大人面对着她,看在眼里,大度的挥挥手。撂下一句话:“政老,尊夫人这儿,本官暂时不予追究,让她随时候着,万一有什么,还要到府上打扰。”让衙役把东西放在湘云面前,呵斥衙役拖起薛姨妈,匆匆离开贾家。
大门洞开,外面是周围邻里们探头探脑张望,门内,贾家的人仿佛都中了哑巴番,呆滞、茫然、沮丧。
薛姨妈绝望的哭骂声,渐行渐远渐无音。
直到湘云“哎呦”一声,痛苦的倒在地上呻吟,才把人们惊醒。不好,她这是动了胎气。
麝月吓的哭起来,摇着她的身子抽泣;“二奶奶,二奶奶,你别吓我,你这是怎么啦?”
平儿紧捯几步来到湘云身边,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轻安慰着:“你别怕,这是头一胎,没那么快。这才刚开始,早着呐。”
与此同时,尤氏也走到她面前,与平儿脸对脸,有几分尴尬,也关切的说:“宝兄弟,别傻愣着,快搭把手,把她抬回屋里,不能着了寒气。”
宝玉、尤氏、平儿、麝月四个人把湘云抬回西厢房。
贾琏忙带上茗烟去寻接生婆和太医。
贾政被贾环和周姨娘扶着回到上房。
王夫人被晾在当院没人理,气得她浑身发抖,宝玉,儿子,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贾政,我再有不是,也是跟你过了大半辈子的正妻,自管自的走了,也不说一句话,还有周氏,平时见她还老实听话,这会儿现了原形。人活一世,为的是一口气,我真是坐倒行市。
一进上房堂屋,贾环倒了一杯热水喂贾政喝下,他感到身上有了热乎气,长叹一声,闭上眼睛,往后一仰,差点儿没把扶着他的周姨娘带倒。
周姨娘和贾环将他的头放在大引枕上,又为他盖上棉被、毯子,笼上炭火盆。
贾政睁开眼,看着周姨娘点点头,赵姨娘去了,王氏又不知好歹,还是这个老实的好,总是默默地服侍自己。想起湘云,还是这孩子机灵,几句话就把府尹打发走,今儿这事儿也让她遭罪了,不知道这阵子好些没有。瞅着周姨娘直起腰,和缓的跟她说:“你别顾着我,这有环儿就行,去看看宝玉媳妇那儿,该干什么,你做主,就说是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