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六十四》养病藏拙
边查找,边观看。边手书。不能说康熙的收藏繁杂众多,也有一些经典,明眼人看得出,这是经过一番整理选择后,才呈到康熙面前。边看边腹诽着,这里显然有错,那里也略去不少。一天的时光就这样过去。晚上回到小院自己的寝房,腰酸腿疼的她,没有一点儿气力,就是不想动弹,还是萱草和蔓萝两个倒替着给她捶腿揉腰。
一夜酣睡,二天再过去,发现凡是被自己补齐的书籍,全都没了踪影。长条桌上摆着研好的墨,一叠子用镇尺铺平的御用南纸;泡好的西湖龙井茶、两盘香喷喷的糕饼,一盘是苏式风味,一盘是奉京风味。
有人关照,有好东西品尝,何乐而不为?润下嗓子,又品尝一块儿糕饼,不知道何人何时放置在一旁的手巾把。拿起来沾沾手,温度恰恰好。暗自好笑,不作他想,接着继续查找翻阅未看过的书籍。
早膳时分,有太监和宫女送来精致可口的饭菜。有人在当地摆上餐桌,一样样摆好,对她深深一礼,全都退出去。
因为是御书房,有时候康熙和大臣们也要在这儿议政,她被告之,今日午时还请暂避一时,有正看着的书,不妨拿回去看。李德全秉承圣意过来传旨,见她没有着恼,心里高兴,好个才女,没见过皇上这样看重过谁。又讨巧道:“这里的书,海了去了,姑娘慢慢看,别伤了眼睛。”
馨语不惯一个老太监盯着自己看,觉着很不舒服,想想也对,回到小院,有蔓萝和萱草服侍,要舒服多了,这里也有人侍候,就是总看不到人。没人说话解闷,看一天书也很累人。把那没看过的,选了几部,让李德全安排个小宫女帮她送过去。没法子,御书房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她身边的人,一个也不能带进去。
走在路上,有几个眼生的宫女迎着她过来,屈了屈膝:“奴婢见过馨语姑娘,咱家主子有请你过去说说话。”
馨语忙还了一礼:“几位姐姐好,能不能告诉馨语,是哪位主子?”
不等那宫女开口,旁边的李德全接过话茬儿:“哎呦,这真是不凑巧,皇上差馨语姑娘有事儿,还请回禀宜主子见谅。”
宜妃的人,贾府办事儿还挺快,馨语感到压力剧增,本来就没想借着贾家的势在宫里混,这要传到康熙耳朵里,必然会让他感到自己也是某某皇子势力圈内的人。这是害我还是帮我?白嫩的脸上泛起红昏。薄怒的看着来人,并不做声,看李德全处置。
谁也不敢跟康熙抢人,见李德全这般说法,那几个人忙说无碍,转回去向宜妃复命。
李德全见馨语的表情,知道这位不悦,一边儿陪着她回去,一边儿劝着:“姑娘放心,万岁爷心里明镜似的。”
回到小院,让蔓萝给了李德全一个荷包答谢。这一次人家没要,嘿嘿一笑,转身出去。闹的馨语好没意思,这也是个有定见的人,该拿的拿,不该拿的绝不沾上。
回味着他的话,不太对劲儿,话里有话。明明是自己闲的发慌找书做伴,怎么成了给康熙办事儿?不对,江南多少世家子弟,在文采上比自己要高出多多,怎么就没人看出这些误差,不是看不出,是不屑为之。猛然惊醒,自己这一回成了一把钥匙,被人利用了。天下大事是男子汉们周全,自己一介女流,何必多事儿。这事儿闹的,紧咬嘴唇。就到此为止吧。不过,这样停止,康熙会不会起疑?把怒火撒在翰林院、国子监,还有江南诸学子、读书人、世家名儒身上。
馨语心里盘算着,书被她合上,小脸儿煞白,看桌上的纸、墨、笔,再没了兴趣,不知不觉娇嫩的小脸儿上流下两行清泪。伸手够着帕子试去,扔在一旁,端起几上有些发凉的茶,猛喝几口,吩咐萱草备上出门的披风,要去宜妃处问安。
外面起风,枯萎的黄叶漫天飞舞,馨语谢却宫女们随行,只带了蔓萝一人过去。一走进宜妃寝宫,感到热气迎面扑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谁在骂本姑娘?
宜妃接到宫女的回话,正不痛快,想不起康熙有什么事情要馨语干的,除非是那事儿。半信半疑的她。心里揪着疼,泛着酸,还要端着贤良的架势,心口堵得慌。这会儿闻听馨语已到,正好借机试探。命人迎出来,打起帘子,请她入内。
馨语带着蔓萝冉冉而至,轻盈的俯下身子:“奴婢见过娘娘,娘娘吉祥!”
宜妃淡淡一笑,让人扶她起来,皮笑肉不笑的:“馨语是吧。好个齐整的姑娘,本宫该给你道喜吧?给姑娘个座儿。”
馨语像是吃了一只苍蝇那样恶心,喜,自从进了宫,哪还有什么喜事儿,谁有当奴婢的瘾,谁有毛病。谢了座,站在厅堂中央,垂头不语。反正来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宜妃凝神望着她,说是比耐性吧,又有点儿小看人家,怎么也是一宫的主位,四妃之一,康熙得宠的妃子。她隐隐感到,史老太君女儿婆家的这个小姑子,外表顺服,骨子里刚强的很,能被皇上带在身边,又不册封妃嫔,又不安排她做女官,让人费解。分明刺了她一句,却像是一根针落在棉花上,无声无息。保养得当的脸上透出薄怒。
蔓萝发现气氛不对,轻轻拽了一下她,示意她回话。这不是在家,也不是在康熙面前。不看僧面看佛面,说不得贾府使了劲儿,还有林家的安排。
馨语强忍下怨愤,勉强回应道:“娘娘这是怎话儿说的,馨语请您指点。”
宜妃一下子被她问住,好个林馨语跟我来这一手,清贵之家怎么啦?书香门第又怎么样?在这宫闱内,你也得老老实实听本宫吆喝,也让皇上看看,不能惯着那些南蛮子,一个小丫头玩儿什么孤傲。今儿个。先给她败败火,再收服她。冷冷反问:“指点?不敢。就连皇上都不敢使唤姑娘,本宫怎么敢?”
馨语心想,开始了,酸的没道理,话说回来,这些个满洲八旗们哪个不是傲气十足,不过嘛,您傲您的,本姑娘没兴趣奉陪。莞尔一笑,嘴上还很谦虚,微微欠身:“那是皇上看奴婢身子弱,让太医为奴婢调治。也是娘娘们心存怜悯,恩德无量。娘娘不也是念着奴婢刚来,凡事不知,特意要指点一二,有心维护。”
宜妃倒是不好发威,按下不快,换言道:“好个知书达理的孩子,坐下,咱娘们说话。”想起自己儿子九阿哥,身边就是缺少这样的姑娘,要是能安排在他身边,能省多少心,或许能让皇上高看他一些。
馨语谢了,就座。默默盯着身边几上的古瓶看,像是要把那瓶上彩绘花纹琢磨个透。
有宫女奉来茶水,她又忙起身谢了接住。这是她第一次在北方住下,由来怕冷的她,觉出一股暖流到手上,又贯穿到全身。
宜妃一副慈爱模样,殷殷询问馨语的近况,让她只管在康熙和她的小院里待着,别处尽量少走动。有事儿就让派到她身边的宫女转达,凭她在宫中地位,除去皇上,没人敢拨了她的面子。又让人给她带上几样物件。
馨语谢了,看天色阴沉,说不定要变天,还是早早回去为妙。向宜妃告辞。
宜妃让自己宫里的宫女、太监好生送她回去。
馨语再三再四推让不过,只得罢了。
扶了蔓萝,沿着来路往回走,北风扬起尘埃,接着就漫天飘起雪花。没多一会儿,廊前阶下,道路上、树上、宫墙殿宇顶上披上银装。她徐徐慢行,任风雪朝着自己狂虐,步履艰难,好容易回到小院,萱草与宫女们接进去。
吩咐人打赏送她们回来的宫女、太监。
这晚,她觉着鼻子不大通顺,也没在意,到了次日,身子沉沉的,时而发冷,时而发热,吓的蔓萝、萱草忙告诉李德全请太医。
请来太医诊治,说是中了风寒。为避免过给大家,她开始隐遁在自己小屋里,整日跟苦药汤子结伴。御书房不用去了,看书这是费脑子的事儿,一个女孩儿家,好像不用费那份儿心思。悄然把挑错儿的事儿淡漠,谁让馨语身子弱,谁让她为了全宜妃的面子,冒着风寒去聆听教诲。
没人告诉她,康熙正关注她的举动,将她看过的书籍,一部部摆在自己面前,深为她的文字功底折服,更加赞赏她的记忆力。很多书籍在朝廷更迭、战乱中遗失、毁坏、残缺不全,不仅让文人们惋惜,也是国家的一大损失。康熙本人早有整理重新编撰的心思,传召三阿哥诚亲王胤祉,命他速速进宫。
胤祉的文学水平较高,颇有文才,喜爱西洋学,其老师、门客多是学者和无功名的布衣,在康熙的支持下,他主持编篡了两部大书,《律历渊源》和《古今图书集成》。
得知父皇急招,匆忙赶来进宫,面对着娟秀舒畅的小字,惊得他半张着嘴合不拢。以他对文学方面的渊博,当知这薄薄纸上的价值,急忙向康熙求见其人,要与之畅谈。多年来在文学的浩瀚海洋里遨游,对此爱不释手。
康熙一阵大笑,告诉他,书写之人就是林如海的堂妹林馨语。
一个女孩儿家,能有这样的作为,实为难得。当然,也不可唐突,以他对文人学者的了解,要给予适当的尊重和优厚的待遇。这样的女孩,值得一见,胤祉有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