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五》伤逝难忘
墓碑上刻着这样几个字:湘君之墓侄如海敬立
黛玉心下明白。湘君就是林诗影的字,伸手拂去碑上的浮尘,朝着那里跪下去。心里有着无限的疑惑,极想知道这位姑祖母的往事。
颜芳见此,也随在她的身后跪下。对这个人,要说一点儿不知道,那是矫情。在宫里呆久的人,怎能没一点儿耳闻。不过是不能摆到层面上。据说,在康熙爷最后辞世那一年,把这位宫妃所有痕迹,清除的干干净净。什么原因,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岁月流逝能掩映一切,在这里的展示,又意味着什么?几次跟着黛玉在山上转悠,从未发现过,这一次,黛玉是从哪里得知的?是瑱淸师太那里还是别处?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黛玉能带着自己过来,是信任也有考量。颜芳扶着她站起身,轻声说:“咱们,该带些祭品过来。”
黛玉拿出帕子擦拭着眼泪,叹息着:“心意到了。也就是了,何必拘着那些俗礼。”将帕子收起来,深深的对着墓碑施礼,而后,像是问天,像是问地,又像是问对方:“我该怎么办啊?您能告诉我吗?”
颜芳觉出不妙,这位别学了里头那主儿,孤孤单单的了此一生,不知道那位可曾后悔过?忙扶着黛玉离开,用极低的声音劝着:“漫长的日子,不知道带给她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主子就别难为她了。有些事儿,谁也没有前后眼,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会子不用这么费神。咱,回吧。”
扶了颜芳从竹林出来,黛玉几乎虚脱,一早就出去,也没垫布点儿吃食,上山容易下山难,软软的任她带着自己往回走。
再看香玉阁,院子里炸了窝,雪雁正数叨春纤,说她整个儿一个糊涂虫,姑娘去哪儿也不知道问问,外头这么乱。要是遇上事儿,颜芳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
宁珍也跟着吵吵,手握着剑闹着要去找德谦,让他点起侍卫们搜山找人。
小郡主吓的哇哇哭,一个劲儿的喊:“姨娘,我要姨娘。”
几个媳妇也低着头,站在雪雁面前看着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
春纤委屈的流着眼泪,一声也不敢吭,咬着嘴唇,任凭雪雁骂。其实,她觉着雪雁说话有些不可理喻,大家都是跟着姑娘一块儿出来的人,都是侍候姑娘的,这两年,哪个不尽心?颜芳姑姑对姑娘的真心维护,大家都看在眼里,铭记在心中。就连姑娘也开始把更多的事情让颜芳管,倒是对雪雁姐姐,减少了很多差事。这次出去,姑娘指明了让颜芳姑姑陪着去,自己能不识眼色的跟着?还不把姑娘惹火了?我就不信了。凭姑娘柔弱的身体,能走多远,还是你们没能耐,找不着人就拿我撒气。
这边儿的动静,把隔壁院子的六子和世子也招了来。
不用宁珍去找,德谦闻讯闯进来。看到雪雁还在发脾气,没好气的说:“有发牢骚的,怎不出去找找?”
雪雁气得哭起来:“我怎么没找?把整个儿庵里找遍了,大门口也找过,就是不见姑娘人影。宁珍,咱们再去找,春纤,你留下等着。”
六子忙拉住雪雁,叫着:“姨娘,我也去。”
“还有我。”世子也不干落后的。
小郡主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走到雪雁身前,扭捏着:“姨娘,我也去。”
雪雁被她气乐了,一甩手,瞪了春纤一眼:“看着小郡主。其余的人,跟我走。”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肇事的人走进来,还有扶着她的颜芳。“雪雁,德谦,你们都来了?府里来人了不成?”看到春纤哭红的眼睛,有些意外,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起来。
颜芳也没留意在场人的尴尬,只管温和的嗔着:“主子饿坏了,春纤。快去摆膳。”
“哎。”春纤恍然,忙不迭的应着走出去,去到专为黛玉设置的小厨房里。
黛玉走上台阶,站在房门口,自责道:“是我不好,让大家担心了,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你们放心,都回去吧。”
颜芳打起门帘,雪雁赶上两步,扶着她走进去。
德谦挥挥手,让大家散了。自己也跟着出去。
春纤带着两个媳妇,三个人提着食盒走进上房。
黛玉一副悉心听讲的样儿,听着雪雁的埋怨。等她话音落地,忙挤出笑脸儿:“好姐姐,常听老人们讲,遛弯儿、散步对身子有好处,我也怕你们不得闲,就求了颜芳姐姐陪着,出去走走,也没去别处,就在庵前转了转,许是咱们走岔了。”那个地方要保密。暂时不能让人们知道。回来的路上,特意吩咐过颜芳。
看着桌上的诱人食物,黛玉不在搭理别人,伸手让着颜芳,二人不紧不慢的吃着。
雪雁没奈何,只好向黛玉告退,走出去,又把守在门口的人骂了几句,泱泱的出了院门。
春纤看看黛玉,又看看颜芳,忍不住小声说:“姑娘。您要是再不回来,春纤就没招架了。雪雁姐姐,好凶呀。”
黛玉抚慰她几句,见她眼圈儿红红的,知道她委屈,只好哄着:“好啦,为了补偿你,跟着再多吃点儿,听人说,有的人一生气,就特能吃。别忍着,看哪儿样好,吃哪个。”
这阵风波过去,黛玉去看望瑱淸师太,顺便定下为祖母师太诵经祭奠的日子。
瑱淸师太也听说了这事儿,把她迎进自己的寝房,摒弃别人,劝着她:“你这会儿不是自己的,是这些人的主心骨,去哪儿要跟她们说清楚,别伤了人家的心。”停顿一下。“是去了那儿?”
“是。那是我自己的事儿,不想让别人都知道。我以后记住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黛玉知道雪雁担心什么,她是自己最放心的人,用不着多讲什么,她会明白的。毕竟,带上她过去,跟去的人会很多,难免要打扰诗影姑奶奶清境。只想跟这位让她敬佩的先人说说心里话,岂能让不相干的人知晓。
瑱淸师太伸手抚上黛玉额头,竟是发起呆来,内心掀起波澜,这孩子的模样、聪慧比当年的诗影姑娘还强上几分,只是性子不要向她那样。尘世间的无奈、波折都是心中之魔在作怪,不论是谁,又有几人能争过命运。双手合十,喃喃的诵着:“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罗罚曳。”
黛玉起身肃立,也跟着照模学样的跟着诵起来。
为师太祖母诵经祭奠的日子安排在二十一日,黛玉点头应允。不忍过多惊扰师太的清修,见没什么事情,就作辞出来。临走出门时,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香玉阁的收藏,俱是诗影姑娘的,你尽可运用。带走也可以。”
黛玉这时感到,把自己安置在香玉阁,是瑱淸师太的一大阴谋,这老太太,在暗示些什么也未可知,“嗯”了一声,跨出门槛。
要安抚小郡主,也只有把颜芳留下,好在是在庵里,不用担心,带了春纤跟着侍候。这不,刚一出禅房,就见她正跟着一个年轻小尼说笑。见她出来忙噤口。
春纤欢快的迎上前:“姑娘,咱们还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这会子没事儿,听你的。”
春纤惊喜的刚想说什么,停顿一下,讪笑着:“算了,姑娘也累了,还是扶您回去歇息吧。”说着话,扶住黛玉就往回走。
黛玉也真的累了,有些事儿回去也可让别人去干,自己还是在榻上歪着好。随着春纤回到香玉阁。
宁珍正在上房擦拭物件等,见她回来,忙打起帘子。“姑娘回来了,歇歇吧,这一早上,尽劳神费力的。”
黛玉靠在榻上,任春纤给她盖上薄被,又递上手炉。闭上眼睛问:“雪雁来过没有?”
宁珍归置好污水盆,洗手、抹擦手油,听见忙说;“雪雁姐来过,去厨房那儿查看。怕那儿的人,图省事,糊弄咱们。”
黛玉暗想,这雪雁倒是一点儿不马虎,心头一热,就说:“等她没事了,让她过来。”倒是闭着眼,竟是睡了过去。混混浊浊的,觉着有人在推自己。睁眼正对上雪雁忽闪忽闪的一双大眼睛。
“姑娘还睡?可是今儿个累着了。我做了点儿姑娘爱吃的香芋饼,尝尝不?”说着话,一股香味袭来。
黛玉就着她的手,吃了两口,觉着不错。就让多做些,留着当零食用。
雪雁一面应着,一面也吃起来,看她大嚼大朵的神色,忽的闪出一个念头:“雪雁,你该是有了吧?”
雪雁滞了一下,红了脸,羞涩的嗔道:“姑娘,还不一定呐。”
黛玉感慨着:“在这儿,也没个好太医给你看看,等办完事儿,咱们还是回城里。春纤、宁珍,好好照顾你们雪雁姐,别累着她。”
雪雁急赤白脸的分辨:“我是侍候姑娘来的,这倒反过来,成什么事儿?不碍事,我知道的。”
“什么不碍事,头一个千万要小心,别像我似的。”黛玉哽住,那件事儿是她心中的伤痛,总想忘掉他,总是在指尖流逝的日夜里,时时冒出来,撕扯着她的心。
“主子,你又哭了。”颜芳走进来,横了在场的人一眼,坐在黛玉身边,轻声安慰着她。
眼前的诸人在她的眼里变的迷离、遥远,眼前只有那个红孜孜的一团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