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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五十四》望塚触然

    颜芳搂着她,眼泪落在她的脸上。就是这个人,在她绝望时,毫不犹豫的背起她往外走,让人感动,让她占据了黛玉心里一个重要的位置。今日,为了点醒她看清自身的处境,还要做一次恶人,哪怕被她嫌弃、唾骂也在所不惜。

    黛玉此时已经不再是那个纯真的小姑娘,经过这么多的磨难,还要犯糊涂,就是傻瓜。她想到颜芳的身世,想到她说过的那个男子,应该不是杜撰的,她也曾有过一份刻骨铭心的真爱。对自己的爱护该是出自真心,有些事儿暂时不好下断言,时日还多,再看看。有些倦怠:“颜芳姐姐的嘱咐,我记住了。不是还早着呐,咱们不急。你也累了,睡吧。”

    颜芳身子一僵,轻轻松开黛玉。微嗔着:“我有什么累的?倒是主子,劳心费力的不得安闲,歇了吧,这做事情还有个完的?明儿,一睁眼,兴许什么麻烦都没了。”

    这话绝对正确,一觉睡到那个梦里,身边全是阳光灿烂,当然没有麻烦。闭上眼睛,觉着被盖上被子,又是蹑手蹑脚的开门出去,门被关上。她知道,颜芳去了西厢房。

    黛玉睁开眼,一丝苦笑挂在脸上。心被不知什么狠狠的嚼咬着,周身疼痛。不会是染了风寒吧?千万别,要是沾上,就越发没有好日子过了。睡不着,像是有什么牵扯着,是了,宁珍还没回来,这丫头此次去陈府,真是太辛苦。出来带的人少,一个要顶好几个用,她一个,春纤也是,忘了多带些人过来。也罢,睡不着就坐起来。

    颜芳许是忘了。走时候也没吹了蜡烛。黛玉披上衣衫,端着烛灯走进东屋。

    自来后,还没好好端详过,只觉着有一种宁静、孤寂的感触。摆设基本上保持原样,多宝格、长几、绣椅、矮榻,还有一架琴。墙上还挂着一副镶嵌在框子里的画像。是一个年轻汉装姑娘,手里握着一卷书,凝目遥望远方。神态娴雅、淡定自若、风流婉转,仔细端详一下,与自己有些相像。眼睛一酸,流下热泪。

    淡淡的香味仿佛尘封了多少年,毫不羞涩的在自己面前展示。你是姑奶奶还是姑母?

    一声轻叹,回荡在茫茫空际。

    把烛灯放在几上,见画像下端摆放着香烛,恭敬的拿起三根,点上,深深一礼,上香以表敬意。而后,在画像的条案下方的抽屉里,发现一些书简,打开后。就着灯烛观看,一行行娟秀的梅花篆字,映入她的美目。啊,这原是一本日志,第一页上,分明著有年代日期:康熙二十三年,八月寅日巳时。下面的内容,表明她遇上不平之事,字里行间有着愤怒。后面有几页是撕掉的,再往后,就到了年底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后,这里的记载又中断了,再往后,就到了二十六年。

    门外有了响动,黛玉忙将日志放回原处,把抽屉关好,转身走出书房,见宁珍推门进来。“姑娘,陈老爷给您的回信。”伸手从身上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黛玉看到宁珍浑身冒着寒气,小脸儿冻的微红,不停的搓着手,回话也是气喘吁吁的,对自己狠狠的暗骂一句,看把小姑娘累的,你真是有罪。不过意的说:“快坐下,暖和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预备饭菜。来人。”

    春纤走进来,见宁珍回来了,忙问:“姑娘。可是要喝水?”

    黛玉点下头:“喝水先不急,你拿些饭菜过来给宁珍,把我的宵夜一并拿来。”

    宁珍冲春纤一吐舌头,抱歉的笑笑,拿过一个小凳子坐在炭火盆附近。

    春纤撇撇嘴,冲宁珍做个鬼脸,答应一声走出去。不大一会儿,就带着一个媳妇进来,二人各自提着一个食盒。

    黛玉的夜宵是:一碗汤圆,一碗馄饨,几碟小菜,一碟刚出炉的糕饼,一盘姜末拌皮蛋,一盘烤素鸡。

    宁珍的也不错,八成是现做的,有别于往常。素三丝、竹笋油面筋,素烧南瓜,素烩豆腐,一大碗白米饭。

    又取出碗筷等,放在桌上。

    黛玉笑道:“这晚上又生受你们了,春纤,取出500钱,给这位嫂子。你留下。一会儿还要收拾呐。”

    春纤喜笑颜开,知道这是黛玉让她跟着一道吃,忙去取出两把钱塞给那媳妇。

    那媳妇一面向黛玉道谢,一面拿了钱出去。

    春纤也不知道从哪儿又找着一副碗筷,也凑过来,就着一个小碗,一面给黛玉布菜,一面往自己嘴里放。

    黛玉顾不上这些,开启信件,仔细看着。

    陈正琊信中写道:城内的事情,已然尽知。对那人之事。自有人在意,不要理睬。既住下,就只管放心。云云。

    宁珍见黛玉看了之后,默默地收起信,放在一旁。插话说:“听说,陈家大爷下午进城,我走前还没回去。”

    陈家的大爷是下午进城还是明早进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家是否能镇住骆大人。这也是给陈家提个醒,我林黛玉不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弱女子,能从深宫大内里出来,我已经懂的生存之道。林家也不能毁在我手里。她眼里的寒芒一现,恰好被春纤看到。

    小丫头只觉着浑身被寒气袭到,,心倒是平静了,姑娘,你明白了,要是再这样软弱下去,我也要耻笑你。只有你振作起来,强硬起来,跟着你的人才有活路。

    黛玉见春纤只管看着自己,拿着筷子发愣,就逗她:“说起来跟着我吃宵夜,总看着我干嘛?不会是嫌不好吃?还是怕吃胖了嫁不出去?”

    春纤不想黛玉看破自己心事,就坡下驴的:“怨不得人家常说,什么秀色可餐,就是这个理。”接着,忙夹了一筷子皮蛋放进嘴里。

    黛玉知道在赞扬自己,红了脸,用小勺舀起一个汤圆放在她的碗里。“胡噙,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尝尝这个可餐不可餐?”

    宁珍顾不得说话,也累了,也饿了,只管往自己嘴里填着吃食。吃了一气,肚子里有了东西,身上暖和了。就接过话,把在路上看到的一些情形说了一遍。还有传闻,说是,骆大人特意派了人手把林府护住。不解的问:“明明都知道姑娘不在府里,这一手有点儿虚。”

    黛玉没吭声,连宁珍都能明白的事儿,骆大人怎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或许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本来也不饿,只想以自己的名义,让宁珍的晚饭丰富些。夹起一个馄饨慢慢嚼着。想起颜芳,下意识看向院里。

    院子里,凄冷的月光下,一个柔美的身影在随意翻卷腾跃,一道白光在旋转飘浮。她的心也在不安中跳动。

    跟着黛玉是自己的选择,维护黛玉是自己的愿望,在腥风血雨、肮脏腌臜的后宫里,只有黛玉是清明的,权术在她的身上无法运用,她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展现在人们眼前,不管你是否接受。也许,那些惯于玩耍伎俩的人看不惯她,可是她的直率、简单,就让你无可奈何。知道那件事总要临近,视而不见装糊涂,反而让她厌恶,说出来,尽管难受,那只是一时的,终究要面对,大家都清楚。

    听着上房里的说笑声,她开心起来,这样看,黛玉想通了,或是把那件事搁下了。手中剑运用的自如酣畅。

    上房的门开了,宁珍走出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月下的人,这才叫剑法,不敢惊扰,悄悄从旁边走过。身后又多了一个人,是春纤,手里提着吃残的饭菜。

    颜芳站定,收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剑插入剑鞘,转身要回自己房里。

    黛玉的声音响起:“颜芳姐姐。”

    颜芳知道黛玉有事儿找自己,只好把剑往身后一背,进到上房。

    黛玉让她挨着自己坐下。

    颜芳苦笑着:“弄的一身的臭汗,看熏着主子。”在绣上坐了。

    黛玉就把陈正琊在信中的说词跟她讲了讲,又把宁珍的发现也告给她。

    颜芳想了一下,揣测着:“骆大人的做法,陈老爷未必真清楚,有一点儿他势必要查清处,林府跟江湖人一向不相往来,就是松熙二爷在,也很注意这方面,一下子引起江湖人对府里的兴趣,除非有人暗中指使。”

    黛玉眼里带着愤怒,又想起在林诗影日志里,字里行间点出的怪事,冷哼一声:“雕虫小技,不过是炒剩饭而已。”

    颜芳好奇起来,这位难道想出了什么招数?要是那样,用此计的人惨矣。

    次日卯时,天还未亮,黛玉就醒了,不想再窝在床上犯懒,坐起来。本想自己行事,想起春纤不高兴的样子,拉着长声,唤着:“来人。”

    刚进堂屋的春纤听见,忙走进来。见她醒了,点燃烛灯,问她:“姑娘可是要喝水?或是小解?”

    黛玉看也不看她,又说:“睡不着,我要起来。”

    春纤讶然,这会子起来,改了章程了?也不好多话,忙取过衣裙帮她穿上。出去示意一下,小丫头端过来漱盂水、净面盆等物,服侍黛玉用过。

    颜芳听着动静过来,见此,走到她身后,为她梳头理妆。

    外面已是大亮,黛玉就跟颜芳说:“趁着人家还没起来,咱们倒外面走走。”

    颜芳不解黛玉的不寻常表现,也不好阻拦,为她披上氅衣,带上帷帽。扶着她走出院门。又走出绛玉庵。

    黛玉这次主导着行止,带着颜芳往庵的后面走,那是一座高坡,移步过去,坡上有一片湘妃竹林,清晨的雾氲,在阳光下带起一派淡淡蒸气,倾洒在竹林中。

    走进林间,没有多远,赫然看到一座孤零零、被湘竹环绕的坟茔。一阵心痛,扑将过去,心有感触,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