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翠小说 > 都市小说 > 侯门废妻 > 水润
    月下飞霜,天地苍白。在很早的时候,苏宴辉曾经与苏伊睽一起站立,看这罕见的风光。

    重回大厅前,苏宴辉回头,也是看到了天地这番奇景。只不过时过境迁,并肩站在院子中的人,女子依然清雅如烟,少年早已经退了场。这真像是一辈子的时光倏忽而逝,他没有来得及回味,她已经走了。

    一开始,强大的总是感情;后来啊,强悍的,总是命运。他注定不能和姐姐在一起一辈子,他注定要看着她喜怒哀乐,在另一个男子面前。

    幼年时,少年依偎着姐姐,轻声问,“姊姊,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少女是如何回答他的呢?她声音低凉,被夜风盖住。他想求她再说一遍,她只是弯腰抱下他,微笑,“宴辉,你都长这么大啦。”

    那时,他清楚地记得她的微笑暖如月华,她的容貌清丽秀气,她拉着他的手冰凉……他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就是不记得她是怎么回答他的。

    那以后,发生了太多的事,他眼睁睁看着她由一个纯真美好的女子,一层层蜕变,挣扎在苦海中,像涅槃一般痛苦又耀眼。她越走越远,留恋在他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淡,近乎没有了。那时,他才隐约可以想念,只属于苏宴辉和苏伊睽的时光,在十年前燕子归出现的那一瞬,就已经不见了。

    苏宴辉这一辈子,无数次默默念想,如果多年前的月下飞霜之夜,他听清楚了苏伊睽到底说了什么,他看懂了姐姐眼角眉梢的每一丝表情,或许,日后才会更加洒脱一些。

    她到底愿不愿意跟他永远做最亲密的姐弟呢?她到底是不是像他这样,依恋着对方?

    他永远也不知道答案了,也永远等不到答案了。

    灯火如昼中,叶音华温柔怜惜的声音荡荡如水,“宴辉。”

    他走向自己的妻子,眉目柔和,婉约多情。哎,他总是在说服自己,对叶音华好一些。这个承诺,何时才能让人满意呢?

    属于他的美好时光,还有更好的女子等着他。万不能辜负,万不可辜负……他不能让叶音华,做第二个苏伊睽。

    不知苏宴辉的心中涌潮,苏伊睽望着这一片冰雪般的天地,心中平和安宁。燕子归或许察觉了苏宴辉的表情吧,可他不在意,只陪伴在她身边。

    夜渐渐地凉了,伊睽轻握一下他的手,转眸,“子归,跟我来。”她带着他,往偏远的小道而去。一路上遇见的下人少到无,灯火也远离些。

    终是到了一处院落,守门的小厮看到她,惊讶极了,“大姑娘,怎么这么晚来这里?”

    “我只是看看而已,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必管我。”苏伊睽回答的漠然,她回头看燕子归一眼,男人目光一闪,跟上她的步子。

    直到推开了沉重的大门,尘土扑来,一排排灵位摆在桌前,在最近的一处灵位前,写着:苏家二十六代长房嫡妻,苏刘氏。

    “这是……你母亲啊。”苏伊睽郑重而悲伤地在灵位前烧一炷香,燕子归才低喃,并且,他一犹豫,竟也跟着苏伊睽跪下,主动伸手,也烧了一炷香。

    苏伊睽没理他,只是仰头看着烟雾后的灵位,长久凝望,“苏刘氏,苏刘氏……你为苏家奉献了十年,到头来,不过赢得了一个‘苏刘氏’的称呼。我竟从来,见到的全是傻子。”

    燕子归没有吭声,他并不了解伊睽的母亲,也无权加以评价。只是看到伊睽这样怅然的语气,心中也是稍茫然。

    苏伊睽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抿唇一笑,转眼看燕子归的时候,已经眉目平淡了,“母亲,你看,这是燕子归,我带他来见你。”

    燕子归很明显有些不太自然,他皱眉的动作虽然很轻,还是被她所察觉。可他没有反驳她,还顺着她的意,低叫了一声,“母亲。”这一叫,让苏伊睽更加欢喜。

    他们离开宗庙后,苏伊睽心情还是略酸,“子归,你知道么?我母亲,根本就不叫苏刘氏……她姓刘啊,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偕年。偕年偕年,她是想同我爹走一辈子呢……其实啊,哪里有一辈子,连十年都不到……”

    燕子归本不想说话,可看她情绪那样低落,便只勉强问一声,“你很喜欢你母亲?”

    “嗯,也不是,那时我还那么小……只不过是懂事以后,我更加同情她,她做妻子做母亲,都是极为认真辛苦的。可后来,也只有我记得她叫‘刘偕年’。宴辉,爹爹,都是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女人一辈子,总这样可悲。”苏伊睽喃喃,她觉得冷,便往他身上靠,这才发觉燕子归情绪不太高,“我说这些,你很烦吗?”

    “啊……没有。”燕子归明显的心不在焉,迟钝了一会儿才回答。

    苏伊睽眉尖耸上冷意,甚至还有那么点儿恼怒。“你如果不想听这些,直接说给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是见谁就说这些陈年旧事的。”

    燕子归拉她,在她挣脱用力时,薄唇难耐地抿了抿,冷声,“我只是想起我母亲而已。”

    苏伊睽一怔,想起苏宴辉曾经告诉她的话。如果燕子归真的是皇子的话,那他的母亲……先皇后,被坏人害死,不更加可怜吗?

    原来,她和他,都是一样的人啊。

    苏伊睽主动抱住他的腰,轻声,“子归,你都见过我的母亲啦。什么时候,你母亲能够承认我这个媳妇啊?”

    这样温和而略为俏皮的话,苏伊睽几乎是不说的。燕子归揽过她的手,也藏起一身的寒气,温声,“我怎么知道,她人都不在了。”

    “那我们问问她好啦!”一听这么没感情的话,苏伊睽就心中一窘。可这样的好气氛,她怎么可以因为他两句不冷不热的话而沮丧?

    苏伊睽双手合十,仰脸对着月色,低喃,“夫人啊,如果你不同意伊睽与燕子归在一起的话,就……天打五雷轰一下,来告知我们?”

    “……”燕子归无语地望着她。

    一瞬间,他好像又看到当年那个清纯美好的小姑娘,回过头来对他眨眼,还带股子得意,“看,没有天打五雷轰……你母亲承认我这个儿媳啦。”

    “伊睽,这样也行啊?”他忍俊不禁,被她逗笑。主动把她往怀中揽,低下头嗅她脖间的香气,低声,“你怎么这么会钻孔呢,苏姑娘。”他叫她“苏姑娘”,语气轻而怜惜。

    苏伊睽弯眉,被他抱住,整个人舒服地靠在他怀中,也是微笑。燕子归鲜有这样主动的时刻,他几乎不在外面抱她、揽她,她能逗得他主动亲近她,也算是一项成就了。

    一路说笑着回去,到了屋中,两人还在商量一些什么,妙言在门口尴尬咳嗽两声,“姑娘、燕公子。”

    屋中二人看过去,妙言在屋门前挪挪步子,还是红着脸不进来,“我没有旁的事,只是照旧,替小厨房问一声,新送了些酸梅来,姑娘要不要尝尝鲜?”

    这是有缘故的,一次半夜起来,她竟然看到燕子归和苏伊睽在厨房里折腾东西吃。当时苏伊睽披散着长发,身上只披着一层男人外衫。两个人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折腾,竟是吵醒了厨娘。一看这情景,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便红着脸做饭给二人吃。不得不说,苏伊睽和燕子归的面皮实在是冷淡,若是旁的男女,被人撞见也该尴尬死,可他俩那是坦坦荡荡,反而让厨娘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

    从那以后,小厨房每晚都要来问一下,需不需要准备夜宵吃。

    妙言此时来,也是小厨房新得了酸梅,就来巴巴地问了。

    苏伊睽眨眨眼,冷冷淡淡地回答一声,“好,送来吧。”妙言应了一声,就退下去了。

    燕子归却看她一眼,“苏伊睽,你好像吃过晚饭,不过一个时辰。”

    “哎,可我没吃饱啊!”苏伊睽坦然回答,“况且,酸梅,我喜欢的很呢。”

    燕子归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好一会儿,妙言送来了一小盘酸梅,小心给两人关上了屋门,就离开了。苏伊睽坐到桌边去,吃自己的水果。当然她还是好心问了燕子归一声,不过他没理会她。

    才吃了一会儿,苏伊睽抬头,就看到燕子归坐到了自己面前,吓了一大跳,把水果盘往他面前一送,“你也想吃?”有些为难哎,都快要吃完了……

    燕子归摇头,“不。”他没有夜间吃东西的习惯,只是一双眼睛看着苏伊睽,表情带点儿思索。

    苏伊睽听他淡淡开口,“你最近似乎胖了许多。”

    “燕子归,不会说话的话,就不要开口。”苏伊睽隔着面纱吃东西,本来就很辛苦。一听他这话,心情更是落到了谷底去。

    “每日里,日上三更都不起床。”燕子归还在说。

    “也不是每日里,你不要太夸张。”只是他练武之人,起的比她早而已。

    “嗯,还喜欢吃酸的。”燕子归声音更加的若有所思。

    “酸的甜的,我最近都很喜欢。”苏伊睽淡淡回答,过了一会儿,不听燕子归继续说了,她又猛然抬起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那个冷峻的容貌,“你、你是说……”

    燕子归手一伸,就搭在了她脉搏上。他面无表情地诊脉半天,苏伊睽倒是皱眉了,“你看出什么没?不行我们还是找大夫吧。”不信任地抽手,实在是不相信他的水平啊。

    燕子归一收手,她就跌回了他怀中。他才淡淡地告诉了她答案,“怀孕一个月了。”

    “你没弄错吧。”苏伊睽心里先是一阵喜悦,然后才更加怀疑了,抚着自己腹部,“我都没有感觉的。”

    燕子归嘴角半扬,“一个月而已,你要怎么感觉?”

    苏伊睽一想,也是。不过她不放心燕子归的医术,想着还是明日里,让个大夫来看看更加好。只不过燕子归这么冷淡的反应,让她心里存丝怀疑,“燕子归,我怀孕了,你似乎不怎么高兴啊。”

    “我在高兴啊。”

    “你确定?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燕子归一抿嘴,无摸一下她的长发,“一个孩子而已。”而且他和她在一起,早就有了这个打算。

    “算啦算啦,我可不跟你计较这个!”苏伊睽歪到他怀中,玩着他的手,轻声在耳边问,“那,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哇?”

    燕子归没吭声,只是笑了下。苏伊睽抬头看到他那个反应,面上一红,她也知道,自己有点儿想多了……怀胎十月,还有那么久,没必要现在就纠结这些。

    只不过,她真的好喜欢这个孩子。也是缘分啊。

    苏伊睽初次当人母,心中欢喜。燕子归初为人父,却是……一点儿喜色也没有表现出来。

    次日,整个苏家,几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如同一道闷雷劈下来,把众人都给打焦了。不过苏家人面上功夫向来是做得最好的,心里再别扭,也是一碗碗补胎药往敞兰苑里送去。苏伊睽一开始还担心他们对这个孩子不利,不过几次试毒后发现没什么问题,也就坦荡了些。

    她并不知,之所以苏家人没说什么。只是因为苏宴辉听了大夫的话后,就把原话改了下,变成了……苏伊睽已经怀孕三月多,如果处理不得当的话,那就是一尸两命。

    肚里的那块肉没关系,苏伊睽顶着苏家嫡女的身份,却让苏家人止步了。她毕竟没有像温陌雅那样名声败坏天下尽知,苏家人也是不想传出这样的骂名。

    只是这个消息传给了韩靖君听,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脸色阴寒的很,“她,居然怀孕了?”

    “是!”苏宴辉嗯了一声,眼皮垂下,“这个孩子,是我苏家嫡女的,苏家人是要定了。不管苏韩两家怎么合作,韩大人也不能伤害这个孩子。”

    “天下有这样的便宜事?”韩靖君怒声,“你们苏家,还要我替别的男人,去养这个孩子?”

    “韩大人不愿意就算了,苏家不强人所难!”苏宴辉依然平静,韩靖君态度如何,他都不是很关注。现在韩靖君拒绝,他心里也算松口气。

    可正打算离开,韩靖君又犹豫了,“只要伊睽能够回来……你们让我考虑考虑吧。”

    苏宴辉眼睛里冰霜立马阴下去,可他口气也没有变多少,只是代表苏家点了点头,“那韩大人,你就慢慢考虑吧,我们不着急。”

    事后,韩靖君果然去看了苏伊睽一次。不过他没有叫人去通报,只是远远的一眼。当时,苏伊睽坐在凉亭间,低着头绣东西。如所有人说的那样,她戴着面纱,一身白。

    可他不信她毁了容,那样强势的女子,如果毁了容,必然活不下去了。她肯定,是有什么目的,在骗谁吧?

    韩靖君在角落里看了很久,他根本不敢上前跟她说话,怕她的温和闲适,看到他就会立马消失。

    拉住苏家一个丫鬟,问,“燕子归呢?怎么不陪在她身边?”

    小丫鬟回答的很认真,“燕公子行踪不定,不是每一日都陪着大姑娘。不过只要燕公子在府上,那肯定是跟大姑娘在一起的。”

    “我记得……她不是很喜欢被人陪。”以前在韩府的时候,苏伊睽更喜欢一个人独处,每次他和她同处,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丫鬟迷茫了,“可是,大姑娘很喜欢和燕公子呆在一起的。你看,大姑娘在发呆了……她心里肯定在想着燕公子了。”

    果然一抬头,就看到苏伊睽望着一个方向,在出神。隔了太远的距离,她又戴面纱,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可他心里还是抽痛,苏伊睽的出神,必然是悠远恬静的,必然是与他无关的。

    韩靖君看不下去了,转身快步离开。他心里乱如麻,连自己在想些什么,也是不清楚的。回到韩府,只坐在书桌前,打开书册,脑海里始终想着她坐在凉亭里的模样,书上的字,他一个也看不进去。

    随手翻开一本书,从里面掉出一封信,拾起时,手僵住,看到那样熟悉的字体,端正写着“休书”几个字。曾经,苏伊睽气不过他的无情,给他写了这么一封休书……

    “因奴少不经事,受旭花言巧语所骗,兼念旭之父母之温顺,遂以夫妻相待。汝本当尽人夫之责,对奴怜惜疼爱,未曾料之汝竟不知其所以,无善待之心,反生诡戾,多有过失。千般万端,奴晰晰在目,每念此,奴焚心彻骨,泪如雨下。但念及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将其退回本宗,并无异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自生自灭互不相干。恐后无凭,自愿立此为照。”

    时隔多日,看到这样飒然的字体,他竟然会微微发笑。想起她那张因气恼而苍白的脸,唇边倔强又讽刺的笑……哎,他再没有见过像她那么真实又聪敏的女子了。

    想起什么,他转身站起来,从书桌下处锁着的柜子里,找出一紫檀匣子……里面厚厚的,堆了一堆书信。

    一封封地看下去,真像是十年的岁月又重新展示在他面前……

    “君莫念,妾安好如初。”

    “北上天寒,望珍重。”

    “前日母病,已安好,勿挂念。”

    一年三百六十日,十年三千六百日,只要他在边关,她便一月一封信,风雨无误。她替他侍奉公婆,她为他日夜操劳。

    可是这样闭眼,他却连自己妻子的面孔,都难以记起来。模糊的遥远,隔着一个轮回般。他努力想记起她,她只站在黑暗处,遥遥回望,眼中无神。

    只是现在拿到那些家书,他才茫茫然地想,原来曾经的苏伊睽,也是对自己温柔过的,也是对着自己有一腔柔情的。可这些家书这样多,曾经,他往匣子里一堆,一封接一封,连细看品读的时间,也没有的。如今啊,家书上堆了厚厚的一层尘土,他又把家书拿起来端详,一封又一封地摊开,借以怀念。

    现在让他回头,韩靖君也只记得,安立五年的时候,他十八岁,父亲一日大喜,告诉他为他指了一门婚事,对方是四大家族之首,苏家嫡女,苏伊睽。

    那场婚事,苏家嫡女风光出嫁,冠盖满京华。正是这门婚事,让整个京城都羡慕不已,也为他在韩家成功赢取了不容置喙的地位。整整一年,他父母走路都是赫赫生风,笑容满面。

    苏伊睽当时只有十五岁,青涩美丽,瞪着一双漂亮漆黑的眼镜看他,一声怯怯的“夫君”,所有女孩子的心事暴露无遗。他看着她,只觉得她实在太小了,小的不足以担起韩家长房的担子。

    于是,他除了新婚之夜与她相守,基本上不曾见到她。若要努力地回想,也只记得那年他在府上,无意中碰上她训斥下人,站在人前,白衣华美青丝如墨,身影清清冷冷的,似是连笑也不会。

    然后,她一日日大了,他也越来越了解她。只是啊,心和心的距离,也变得越来越远。又想起益州城里,他再次见到她,黑暗中的佳人,冷漠,防范,不耐。她的长发批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可是同在益州,她又能与燕子归站在一处,怨恨的眼光,对着的人,是他……她曾经的丈夫,相处十年的丈夫。

    那位陌生的妻子,他实在很难想象,他曾经风光无限地迎她入门,又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离去。

    韩靖君垂首看着修长的手掌,手心有着厚重的粗茧,纹理烦乱。突然间就觉得疲惫,外表光鲜的名门大家,他为了韩家的声望,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以为相爱的,娶回来再没有那份怦然心动。以为不爱的,走了后又念念不忘。

    朝宴夕饮,败落的如此迅速。这样想想,还真是悲哀。

    握紧手,低念一句,“后悔,歉疚,绝望……这些,我都为你一一尝尽。伊暌,若我放弃所有只为你回身,你可愿接受?”

    本来应是无人回答的,可是寂静中,他又分明听到门外漠然而清凉的女声在回答他,“你去当面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蓦然抬目,门被推开,柔弱而消瘦的白衣女子站在门口,微笑,“我听说,靖郎去了苏府?”

    看到夏筱霜,韩靖君陡然有些心虚。他想先收拾好桌上摊开的信,可夏筱霜娉娉袅袅地走进来,已经眼尖地看到了,她抿着嘴角,眼中浓黑,只是轻笑两声,“苏姐姐的字真是好看,难怪让靖郎念念不忘。”

    “筱霜,你以前,可是最不喜欢提起伊睽的!”韩靖君看着她走近,墨瞳里闪过的情绪,谁也看不懂,“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会主动说起伊睽了?”

    “那不重要!”夏筱霜眸子一眨,掠过眼里的冷漠,抬起秀目来,还是温情款款,走到他身后为他捏肩膀,“以前是筱霜不懂事,让靖郎伤透了心。现在,筱霜都想开了。苏姐姐那么厉害,人又那么好,自然该回韩府来,主持家务。靖郎公事繁忙,都不晓得,母亲近来身子越来越弱了。后院里的事,只有交给姐姐处置,大家才能安下心来。”

    “筱霜,你懂事了很多啊。”韩靖君欣慰道,根本不知道,他身后站着的女子,眼中神情何等的讥讽。

    夏筱霜还在柔声劝着他让苏伊睽回来,心里,已经越来越欢快了:哈,你又不是女人,你怎知女人的心肠?你韩靖君得罪死苏伊睽,那才是事实!好吧,你韩靖君心里没有我,我没本事收拾你,就让你,去苏伊睽那里吃亏吧。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她与你同归于尽……韩靖君,你明明是一个聪明的男人,怎么就是不明白,聪明的女人,从不回头?怎么就是不明白,当你伤透了一个人的心,任凭你再如何,那个人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不管韩靖君那里是怎样的情况,苏伊睽仍在舒舒服服地养着胎。只是这一日,府上来了位贵客,皇室小公主,雁翎风。

    雁翎风还是那身火红衣衫,跑来如同跳开的火焰。对着她弯唇笑,英姿飒爽,“苏姐姐,你这次回来,我都没有来见过你,你不会怪我吧?”

    “是啊,翎风妹妹每日里在追求好男儿,哪里记得我啊?”苏伊睽随口玩笑,就见小公主红了脸,当下也挑起了她不多的好奇心,“翎风妹妹追求夏公子也许多年了,夏公子还不肯心动?”

    “嗯……他还是不愿意娶我!”雁翎风稍红了眼圈,扁嘴抱怨,“他说他喜欢温柔贤惠的女子,说我每日里打打杀杀、不能服众;他总是去青楼喝花酒,我吵架吵不过他,打架也打不过他……唔,苏姐姐,我好难受……”

    那个潇洒不羁的桃花公子,夏侯文啊,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却非常有原则。雁翎风真就那样差的配不上他,也未必吧。

    看苏伊睽只是低着头不说话,雁翎风更是跺脚跺得很了,“苏姐姐,我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我总算知道翎风妹妹来找我做什么了!”苏伊睽颇为无奈地笑,摊手,“我又不是月老,这姻缘的事,也不该我管的。”

    “可是我五哥说苏姐姐肯定有办法啊!”雁翎风不信,“我五哥从不骗我的。”

    雁归阑……他果真是轻松啊,什么事都交给别人去做。可是如果燕子归真的姓“雁”的话,这个忙,苏伊睽又不能不帮。况且,她本来也不讨厌雁翎风这个人。

    “翎风妹妹,你有没有想过,夏公子不愿意娶你,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吗?”苏伊睽垂下眼,淡淡问。

    果然雁翎风红了眼圈,“还不是因为我跟他的梦中情人不一样。”夏侯文喜欢的,是苏姐姐这种类型的。

    “他倒未必不喜欢妹妹这种飒爽的性格!”苏伊睽摇头笑,提醒着,“翎风妹妹,你首先,是圣上最疼爱的小公主。日后无论天下情势如何变,你还是所有人心尖上的小公主。你身份这样的了不起,给夏公子带来了很多压力。”

    “那我怎么办?出身又不由我选。”

    “你要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来证明,你对他的喜爱,不应该受身份的限制。”苏伊睽淡淡然,“不要总是粘着他,小打小闹地缠着他。真心的喜爱,从来与身份无关的。”

    雁翎风眨着琉璃般好看的眼睛,追问,“那我应该怎么做啊,苏姐姐?”

    “这个我怎么知道!”苏伊睽无奈,“我若是事事都为你安排好了,让夏公子爱上的,到底是谁啊?”

    雁翎风恍然大悟,开心地拍着掌点头,“是!苏姐姐你不要告诉我怎么做,我自己想办法去!我就不信他对我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说完这话,这位行动派的小公主立马跟个彩蝶般旋身走了。

    苏伊睽坐在凉亭里,只来得及站起来,雁翎风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于是,当京城最风流最爱玩的夏侯文打着哈欠从青楼里走出,立马就被眼前的一团火红给闪晕了眼,声音里带着无味,“公主殿下,你怎么又来啦?”

    “夏侯文,本公主要嫁给你!”雁翎风笑眯眯地看着他,在男人眼皮一抖时,她伸手飒飒地指着身后,“这是本公主的嫁妆!十里红妆!”

    夏侯文跳着眼皮,才后知后觉地看到整条街都堆满了抬箱子的人,一抬一抬往后,根本看不到最后。周围围观的百姓也有很多,这么多年来,公主殿下雁翎风对名门夏公子的大胆追求,大家都当成了一场游戏来看。

    “公主殿下,不要玩了,好不好?”夏侯文摸着鼻子,长长一叹,“我忙得很,过几天还要带兵出征去……实在没时间陪你玩啊,公主殿下。”

    “我没有跟你玩,我每一次都是认真的。苏姐姐说你不肯娶我,是因为我身份太高了。那我可以保证,你娶了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