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归……”她在他耳边低喃,让他心口发烫,揽着她腰的手也微微发抖。
燕子归在月色下,看着怀里迷离的姑娘,隔着面纱,她的眼睛呈杏仁状,里面的水波流动,神采迷蒙,可那份美丽迷人的风味,勾人的很。
盯着他的眼睛,苏伊睽又吃吃笑,伸手去描摹他上下滚动的喉口。低声,像在说悄悄话一般,“子归,我真是欢喜你。”但你到底有没有骗我啊?到底有没有利用我啊?
“伊睽!”燕子归声音低哑,握住她冰凉的手,把她横抱着站起,即使有一层面纱隔着,他也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下,“我必然也一样的欢喜你。”
喜怒哀乐,全是因为一个人。此生,再也没有旁人,让我这样的欢喜。
朦朦胧胧中,苏伊睽听着他这句温柔的情话,心尖也就此软下去。任他抱着她,她只把脸搁在他肩处,看着月亮。眼里渐渐起一层水雾,水云一样可怜人心。
那一晚,月亮非常的美。硕大,皎洁,天地都被染的添上一层圣洁的披纱。屋内清潮火热,温温的心乱情迷,抚着眉尖,吻过面颊,一路向下而去。抚在身上的手,一路引领,像浸在水中一般,开出无数漂亮的涟漪。
原来眷恋到深处的情爱,如同在祭奠膜拜般圣洁,原来水到渠成的浓情,竟也欢喜的让人落泪。一晚上,像是走了一路的山路,且歌且叹,漫漫行到了山顶,然后看到满天的月光,一直照到天明去。
苏伊睽真是欢喜眼前这个人啊,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他的一举一动,都这样牵引着心。她聪明伶俐七窍玲珑,遇到他,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他好不好,坏不坏,她根本看不透。
眼里,只是有这个人。
天色渐渐变了,从春过夏,又从夏,走来了秋。
苏伊睽并没有问起燕子归的身世,他们依然日日在一处起居,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她把心事埋得很深,燕子归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只是一日,略微迟疑地告诉她,“伊睽,我们去趟长陵王府吧。”
伊睽正在看书,手上一颤,感觉心里某处被人重重一拨,抬起头,“为什么要去?”燕子归是要对她说起身世之谜了?只要他说,她便信。
但显然,她想岔了,燕子归只是随声淡语,“长陵王府来了位游方郎中,你的脸,他或许治得好吧。”
苏伊睽脸瞬间就拉了下去,偏头想一会儿,问,“那个发明‘七步散’的江湖郎中吧?他怎么老是往长陵王府里跑。”
“原来你已经见过他了!”燕子归点头,“他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神医,与师父齐名。只不过师父对平常些的病症研究多,多用来义诊了。但是那位老神医,更擅长疑难杂症,一般的病,他只会弄复杂了,才有可能治好人。我年少成名时行走江湖,曾和他见过几次面。我想,那位神医,或许会对你的脸,有些帮助吧。”
这真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苏伊睽从来都没有敢奢望自己的脸被治好,初听这个消息,心神都被打乱,理不出头绪。燕子归只耐心地等着她回神,一点也不着急。待过了许久,苏伊睽才微微笑,唇角一咬,“这真是太好了。”
燕子归显然心情也是很愉悦的,向她伸手,“走吧,我们去长陵王府一趟。”
“那你身上的毒……”
“我想,老神医必然对这个毒也是有研究的吧。他经常来往于皇室和民间,这些古怪的毒,碰的也不少。”燕子归平淡回答,看着她凝眉,又笑,“你不用担心,我一时半会不会有事。”
“燕子归,你就少说两句吧。你骗我还少吗?”
“我若骗你,那也是情非得已。”面对这么个女子,他得一万个操心啊。
苏伊睽轻笑,不再答了。她心中柔软,不愿每次都把他气着。
两人果然一路离了苏家,去长陵王府做客。那首先是位王爷,他们要去,苏家人也没人有权利拦着。
老神医果然在长陵王府,还没有见到雁归阑呢,老神医就把苏伊睽拉到了内室去看病情。隔了一刻钟,两人才相继出来,又为燕子归搭了脉,看他体内的毒。
苏伊睽盯着老大夫的神情,一个人绞着帕子都紧张万分,“老大夫,子归的毒,怎么样了?”
“子归?”老大夫惊诧地抬目,“她怎么叫你叫的这么亲昵啊?”
苏伊睽脸色一僵,拉过燕子归的手,寒目瞪着那老大夫,“我一进府见到您老人家,就曾经提醒过,燕子归现在是我夫君了。”她真怕,这位老大夫下一句来个“韩夫人”,打她的脸。
老大夫连“哦”好几声,可他一心还在两人的病症上,听进去几分,也不得而知。
“燕子归身上的毒,这个倒不难……你跟我住到长陵王府一月,我保证让你药到病除。”
苏伊睽眉眼掠过喜色,看一边燕子归的神情。
“先生,伊睽的脸,还有办法恢复?”燕子归恭声问。
“嗯……那我要去寻几味平时不得见的草药,而且药性强烈,可能有性命之忧。”老大夫随声说。
一听这话,燕子归就犹豫了,他目中光芒闪烁,正要说话,手被苏伊睽一推,“即使有性命之忧也没关系,老大夫,我的脸,真的还有救吗?”
“伊睽!”燕子归拉她,一点也不赞同她的冒险,“既然有性命之忧,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不!这是我自己的脸,用不着你给我做决定!”苏伊睽冷声拒绝燕子归的好心,转向低头思索的老大夫,又转了个脸色,柔和微笑,“老大夫,我们什么时候医治?”
“伊睽!”燕子归冷喝一声,伸手拉她的手,被她一下子拍掉。前面的姑娘,回头理他一下都不曾。
“哦哦哦,不急不急!”老大夫还在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须,漫声道,“我不都说了嘛,还要去寻几味罕见的草药。”
屋中正说得热火朝天,长陵王雁归阑终于睡好了午觉,打着哈欠进了一厅。一身桃花红,满目迷离,似乎下一瞬还要继续睡觉去,懒懒地看几人一眼,就坐到了主位上去,说话的声调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你们来了啊。”
苏伊睽看到雁归阑这样子,心神微微地一动。笑着行个礼,“五殿下,伊睽有段时间没有见到您了。五殿下似乎清减许多。”
雁归阑抬起眼皮子,手指按按自己白皙剔透的面颊,疑惑地看向燕子归,“可是燕子归说,本王近日吃了睡、睡了吃,都有些胖了……”
燕子归咳嗽一声,眼里闪过笑意,看到苏伊睽有些僵硬的脸色,才在她耳边轻声,“你别试探了,这确实是雁归阑的真实性格……只不过是迷糊中,带着精明而已。”总体来说,雁归阑的迷糊本能,也不算是假装。
“不是那样说!”苏伊睽强声,还对雁归阑微笑,“听说太子殿下给五殿下在朝中安排了许多用兵的事务,都是棘手的很。殿下也能这样轻松,伊睽真是佩服。”
“啊,不是我厉害,是有人帮我忙而已!”雁归阑再打个哈欠,勉强提一些精神,眼睛里的星火亮了亮,“啊是了,我想起你们来找我做什么了……你们要见温姑娘是吧?请跟我来。”
苏伊睽一怔,没想到雁归阑真是这样好说话的人,对什么都浑不在意。她和燕子归看眼还在大厅中思索药方的老大夫,先后追着雁归阑往后院里走。
一路上,苏伊睽始终想不明白,问燕子归,“雁归阑这样的性格,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这样的迷糊、不提防,对什么都懒洋洋,早该在宫里被害死了才是。
“他母妃在宫里是宠妃,人又很懒,什么争斗都提不起兴趣,这样的皇子,是难继承大位的。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喜欢他这样的性格,也都不算计他了。把他当个玩意宠着。”燕子归答,他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堤防其中的秘辛什么,被苏伊睽知道。
如果苏伊睽问起,他自然会回答。如果她不问,他也不觉得有主动说起的必要。
苏伊睽脑海里念头转来转去,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的”,在最后一刻,还是忍了下来。她只是笑笑,“五殿下很聪明,懂得明哲保身。”
“是,非常聪明。而他手下更有一批愿意为他鞠躬尽瘁的人,既然有人什么都为他做好了。雁归阑更加不需要做什么了。”燕子归眼下垂下一缕欣然之色,消失的很快,“他总是看什么都看得最清楚,不属于他的东西,从来不去抢。属于他的东西,自然有人帮他抢。”
说话间,两人就被雁归阑带到了一个院子里。雁归阑一个劲儿地捂嘴打哈欠,还撑着指指前方,“唔,温陌雅就住在这里。太子哥哥吩咐的事情,都有她来帮我做。”
苏伊睽看眼不动声色的燕子归,和他一起进了院子去。火红的大枫树,像火焰一般烈烈燃烧。火红枫叶随风飘飘洒洒地落,温陌雅蓝衣如云,优雅地坐在小桌前,端着毛笔在折子上写一些东西。
晌午的阳光照下来,她也不怕眼睛疼,就一直坐在那里。几人看了好久,她都没有发觉。
苏伊睽心中一酸涩,开玩笑,“五殿下,陌雅,现在,怕是成了你的军师了吧。”
“啊……嗯!”雁归阑过了半拍,才应了声,低声,“她很有才。”
听到说话声,院里的姑娘抬起眉眼,疑惑地看过来。她眉目温凉如水,少了以往那从不消失的戾气,现在只剩下一身的清幽好气质。站起来,微笑,“王爷,这两位是……”
“我是苏伊睽!”苏伊睽站出来,对院子里的姑娘笑。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面对温陌雅,自己还有再次介绍自己的时候,心里一时酸楚。手往旁边一引,“燕子归,我夫君。”
“啊!”温陌雅怔然看她半晌,然后笑,“原来是燕公子、燕夫人。燕夫人好眼熟,让陌雅一见之下就好欢喜……不知燕夫人,是否曾经是陌雅的故人呢?”
苏伊睽还从未被人称呼为“燕夫人”过,她眼波一流转,看旁边的燕子归也是一丝不自然。只是还没轮得着她脸红,温陌雅后面的话,又让她心头发麻。往雁归阑的方向看过去,那位眨眨眼,说,“她醒来的时候,我就告诉她,她叫温陌雅,今年二十五,未婚。其他的,再没有说了。”
燕子归握下伊睽的手,打断她的惆怅,“雁归阑说的不错,这些,已经足够了。”然后才看向温陌雅,淡声,“我们以前,并不相识的。”
温陌雅眼波流光,微失望地哦一声。
这满园景致独特,也盖不住“相逢不可相识”的悲哀。苏伊睽站了好久,便和燕子归打算告别了。以前她和温陌雅没话说,现在,见了失忆后的温陌雅,她依然没话说。留在这里,对上温陌雅纯澈温暖的眼神,只会让苏伊睽觉得更加累。
他们两个人才要离开,就有小厮来回报雁归阑,“王爷,太子殿下的轿子,已经到了门口了。”
苏伊睽脸色稍定,看看燕子归。燕子归倒是平静啊,碰上她的目光,安慰地在她手上一搭,“没关系,雁鸣箫,我还是见得的。”
雁归阑看看这两个人都不打算走了,就对小厮点点头,声调软绵,“那我们就迎太子哥哥吧。”转身走之前,想了下,退后两步,慢吞吞地告诉二位,“这是我救了温陌雅后,太子殿下第一次来。应该,也不是为了我来的。”
如果雁鸣箫来长陵王府,不是为了他那位迷糊的五弟雁归阑。那么,他必定是为了另一个人。
苏伊睽扭头,看院中温和垂头的姑娘,她看起来清和淑娴。但愿,失忆后的温陌雅,平静的生活不要被雁鸣箫给打乱了。
雁鸣箫先是和自己的五弟说了一番话,媚眼横扫唇角半勾,就看到了五弟身后的苏伊睽和燕子归。他的目光流转在燕子归身上,又不动声色地挪向苏伊睽,眼里的兴味更加浓。甚至主动同苏伊睽搭话,“一别多日,本殿下对伊睽真是思念……只是,伊睽怎么戴个面纱啊?”
苏伊睽手指掐进肉里,恨透了他的明知故问。口上却笑着,“自然是怕辱了太子殿下的视线,那真成了伊睽的罪过。”过了这么久,她也早看透了,雁鸣箫和韩靖君,那就是一丘之貉。
“哎,伊睽还是这么会开玩笑。”雁鸣箫懒笑,蛇一样的阴狠目光扫着燕子归平淡神情,口上的笑更加浓了,“韩大人前几天还在本殿下面前说起伊睽,什么时候,你们两个人,一起来东宫聚聚啊……”
苏伊睽跟被人当面甩个耳光一样的反应,她最厌恶有人装糊涂、把她跟韩靖君往一起说,可现在这个人,是太子殿下!她能反驳么?就是看到燕子归有开口的倾向,她也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说话……雁鸣箫正寻人错处呢,她怎么能让燕子归再次得罪那位小心眼的太子殿下?
还是雁归阑解了围,虽然他只是用疑惑的语气说了一句话,“太子哥哥前几天不还跟人玩笑说,苏伊睽已经跟韩靖君和离了?”
雁鸣箫嘴角抽搐,脸色青红交加,他第一反应,就是恶狠狠瞪向雁归阑。不明白他这个弟弟,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雁归阑被他凶狠的眼光瞪住,吓得打了个哆嗦。在雁鸣箫收回眼神时,他才有一些稀里糊涂地垂眼,遮住了眼里嘲笑,抬头又一脸无辜地看着太子殿下,“太子哥哥,你来我这里,是为了看温陌雅吧?”
雁鸣箫吸口气,这个雁归阑!说话就不知道委婉一些么!可他素来又疼爱这个迷糊的弟弟,见到他楚楚可怜的迷茫眼神,也不忍苛责了。只好把手放在唇下,干咳一声,似笑非笑地偏目,“是,五弟带路吧。”
苏伊睽垂下眼梢,微微笑,与燕子归对视,然后跟上一起去。她真是好奇的很,已经狠狠伤了温陌雅,雁鸣箫,他还想做什么?
雁鸣箫并没有做什么,看到院子里的姑娘落笔如神,他眼中掠过怀念的温柔之色。只站在院子外面,就不肯进去了。他目光只是看着里面的人,唇抿的紧,没有一句话。
他看着温陌雅握笔的姿势,又像是看到多久以前,她在前面写字,他便站在后面看。殿中灯火通明,紫檀炉里的香气温暖熏和,也没有她身上的清香来的沁人心脾。那个姑娘,他还以为,会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
她一直地写字,他一直在身后看着。保护她,陪着她,到地老天荒去。他娶再多的妻子,也没有和她的十年之情来的珍贵。她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会是他心里的唯一啊。
他怎么可以娶她呢?他这样的身份,日后必然会消磨掉那份柔软的爱。他怎么忍心,让她一辈子跟着他煎熬。甚至,不再相爱,反目成仇。
你看,时间晃得这么快。前一秒,她才刚入宫,什么也不懂,眼中含愁,冰冷无双。下一秒,她已经走出宫门,黑发扫过他的视线,头也不回。
雁鸣箫把目光下移,她小腹平坦。那个孩子,也果然不在了吧。
打胎了吧?真是好。
失忆了吧?也真是好。
是啊,他这样的人,怎么配有孩子。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拥有那样干净的东西……
从此啊,他再不用时时想着她,时时怕她因为温家而和自己有什么隔阂了……因为,温陌雅忘了他,一干二净,不留余地。
“太子殿下,您在想什么啊?”是谁的温和声音,打断他的回忆?
雁鸣箫回头,就看到一层面纱隔着,苏伊睽似喜非喜、似笑非笑的眼神。那话,自然也是她提起来的。
苏伊睽……
雁鸣箫心中燃起复杂情绪,这个女子聪明的紧,是她,让温陌雅声名扫地、离他而去;是她,帮温陌雅堕了胎、又帮她失忆。她捕捉人心的本事,恐怕比温陌雅更加厉害。
可是她比温陌雅聪明,只因为,苏伊睽懂得避世。强极则辱,慧极必伤。这话的意思,苏伊睽比温陌雅,要懂的多。
“原来是太子殿下!”院中熟悉的女音微笑,衣衫滑落声。
雁鸣箫半边身子僵起,回头看,院子里的姑娘放下了手中纸笔,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大礼,“太子殿下万安。陌雅今日真是好福气,见了许多贵客来看陌雅。”
雁鸣箫眼梢飞扬,面容无色。他垂手而立,深思的眼睛看前方,喉结翻动。却听身后那苏家嫡女又唯恐天下不乱地建议,“太子殿下来了这里,必定乏了,温姑娘,我代太子殿下,向你讨杯水喝,怎么样?”
这话燕子归没拦住,她就施施然说了出来,温陌雅更是一笑,施施然接受了,“水都是王府的,陌雅也是借花献佛而已。多谢五殿下平日里给口水喝,这才是要紧的。”
站在最后的粉衣少年魂游天外归来,摸摸鼻子,慢吞吞低喃,“不用谢。”
“……”雁鸣箫脚下一踉跄,别过脸,他那个五弟,还真以为温陌雅在给他道谢啊?真是、真是……黏糊啊。
几人果然进了温陌雅的小院子,温陌雅殷勤地去厨房里煮茶去,苏伊睽看眼燕子归,后者向她安然地点点头。她放下心,就留下几个男子在正屋中,跟着温陌雅去了小厨房。
“啊,是燕夫人。”温陌雅回头看到她,微微笑。
苏伊睽稍赧,“你还是叫我‘伊睽’吧。”失忆后了的温陌雅,跟以前,还真是一点也不一样啊。
温陌雅笑,贝齿雪白,“是,伊睽。”
“陌雅,你对太子殿下,有没有什么想法?”看着温陌雅煮水的背影,苏伊睽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她也是觉得心里不安,不知道温陌雅对雁鸣箫,还存了几分情。她总是怕,温陌雅受不了雁鸣箫的诱惑,重蹈覆辙……那她千辛万苦地让她失去记忆脱离温家,又有什么意义啊?
“太子殿下么!”温陌雅手稍顿,倚着墙而立。烟气缕缕地升起,给她的如云眉眼添了些仙气。在这个小空间中,她脸稍红,声调柔和,浅浅的,“我总觉得,我在哪里,欢喜过他一般。”
这声音很淡,很飘渺。乍一听,苏伊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温陌雅分明是这么说的,说的同时,眉心轻蹙,愁绪渐起。
“……”苏伊睽彻底怔住,“你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么?”
“是啊,我不记得!”温陌雅声调更发软了,“可我一见到他,就觉得轮回般。在哪里欢喜过他,在哪里地老天荒过。伊睽,我很奇怪,对不对?”这个女子,低低的柔笑,带着自己的羞涩,“第一次见面的人,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哎,他是太子,我只是五殿下身边的一个门客……身份悬殊,是我想多了。”
“是,你想多了!”硬下心肠,苏伊睽淡淡地看炉子里煮的茶水,“所以,温陌雅,不要再存什么非分之想了。太子殿下已经娶妻了,太子妃是四大家族的温家爱女,温淑清。温淑清漂亮温柔,更难得的是,和太子殿下琴瑟和鸣鹣鲽情深,不是你能比的。”
温陌雅发怔,她既是不知道这些事,又是不明白苏伊睽告诉她这些做什么,更加不明白的是,听到这些,心里怎么会觉得痛?怎么有些遥远的痛楚,这样清晰地让她感知……
苏伊睽低着眼,又抬头,看着温陌雅的表情。这逼仄的小空间,茶香再浓,她也呆不下去了。温陌雅啊,你已经摆脱了他,千万不要回头,让自己再次痛苦……那样的话,谁也帮不了你了。
几人离开了长陵王府,雁鸣箫坐上轿子,又突然掀起帘子,邪魅而精致的面孔,对着苏伊睽绽放一个温柔的笑,“方才,在小厨房里,伊睽和陌雅,聊了些什么?”
在小厨房里,温陌雅轻轻告诉她,指着那位雍华高贵的太子殿下……我总觉得,我在哪里,欢喜过他一般。
可这样的话,苏伊睽怎么会告诉雁鸣箫呢?
她只是轻轻一笑,“陌雅说,太子殿下好可怜,要喝她一个小女子的茶。”
雁鸣箫盯着苏伊睽,目光如冰。
苏伊睽也冷淡下来,“殿下,温陌雅说了什么,都和你无关了……她,根本,不记得你。”薄唇一张一合,她永远有残忍的本事。
掀起帘子的手一颤,雁鸣箫放下了帘子,遮挡住了里面和外面的联系。苏伊睽要说什么,他已经不想听了。苏伊睽说的是不是实话,他也不想知道了。
是啊,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残忍呢。温陌雅,已经不记得他了。就算他去看她,就算他对着她出神,她还是不会记得他。
不记得也好,起码,不会恨他。
太子殿下走了,苏伊睽垂下眼,冰冷的手被燕子归牵起。男人问她,“伊睽,你很累吗?”
“嗯!”苏伊睽不瞒他,“我既怕他对你发难,又怕他刺激温陌雅。这两者,都是我不想看到的。”
“在大庭广众下,雁鸣箫不会把我看在眼里的。他只当我是隐形敌人而已。至于温陌雅!”燕子归看前方,淡淡的口吻真是轻松,“她不心动,雁鸣箫也不会主动跨步。”
问题是,温陌雅有心动啊。
可这话,苏伊睽是不打算告诉燕子归的。说了又如何?他既不是温陌雅,又不是雁鸣箫,他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只是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晚上睡觉,半夜时她又吵醒燕子归,幽声,“子归,你可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如果你爱的人,忘了你怎么办?”
“嗯,记得。”半夜三更被吵醒,燕子归也没有生气,口气轻淡。他自然记得,那时还在苏家禁园里,苏伊睽站在大雨里,这样问过他。
“现在,温陌雅跟我们当初的形势,何等相像。”
“你到底想说什么?”
“燕子归,我原谅你了……原谅你十年对我不理不睬了。”
“如果我是你,是雁鸣箫,我也不去打扰失忆的人生活了。就像你当时回答我,忘了就忘了吧。我现在才觉得,这真是一种高尚的品德。只要对方一生平顺,不痛苦不难过,不相知,不相思,比什么都好。”暗夜里,她的声音幽冷,带着无限低落。
“那么,你到底是想说什么?”说了半天,燕子归还没明白,苏伊睽到底在做什么。
“我在告诉你!”苏伊睽捧着他的脸,严肃说,“子归,从此以后,我不信任何情啊爱啊,我只信你。只信你一个。”
燕子归被她的话一震,再是没有一点儿睡意了。他扶着她,把她拉到怀中,在黑暗里,他的眼睛如黑曜石般灼灼发亮,哑声道,“伊睽,你不给自己留余地了吗?”
“不留了!”苏伊睽回答他,她的声音,少有的温柔和顺,冰凉的手指还无摸着他的眉尖,“你待我一心一意,我也回报你一心一意。”
“那么!”燕子归唇角微扯,语调漫不经心啊,“不要再顾忌你的容貌了。就这样,不好么?”
苏伊睽一怔,才想起在长陵王府时,老神医说过她的脸能恢复,只不过可能会有性命危险。一时间心中感触极深,又是对他欢喜更添许多。原来这一下午,他沉默不语,都是对此在念念不忘啊。亏她还以为是他心情不好,或者人太累的原因。
苏伊睽扑哧笑出来,把头埋进他怀里,柔声,“你做梦吧,我是一定要恢复容貌的。”
燕子归没吭声,把她柔软的身子往旁边一推,人背过身去。苏伊睽不信邪,抓着自己发尾,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