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辞别常大夫,苏伊睽一行踏上了回京的路。常大夫站在田野间看着这群年轻人远去,心中升起无限感慨,又有无数担忧。但毕竟,前面的路,不由他来决定。
无论前路是什么,苏伊睽和燕子归都要走下去。
路上,苏宴辉问过苏伊睽,“你怎么就敢回京呢?”他笃信苏伊睽的脾气,如果有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入京。况且京城中,有多大的风暴等着她,她不会不知道。
苏伊睽回答,“子归身上的毒,必须解。如你所说,京中名医许多,我们一定要试一试的。”她仰目,看前面骑马的黑衣青年,谁也没有他更英俊,更让她移不开眼。
“那伊睽你的脸……”
“我已经不抱希望了!”苏伊睽咬唇,目里失神片刻,冷静色泽又重新回来,“宴辉,我现在只要子归好好的。了结一切事,我跟他一起离开。”
苏宴辉低着头,没再回答了。苏伊睽和燕子归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也不想知道。现在啊,他只是有些先知般的悲伤涌上心头……姊姊,你这么自信,真以为回了京后,你们还能再离开吗?
他不知道燕子归是怎么开罪太子殿下的,只说苏伊睽,就惹怒了苏韩两家长辈。所有人都等着,她还要主动回去。真真是自信的天真啊。
当日细雨绵天,苏伊睽曾经轻声细语问燕子归,“你怕不怕跟我一起回京?”她信燕子归不愿意呆在京城里,那里总有许多变数。
不过燕子归回答的冷淡,又让她升起十分温暖,“你更重要,伊睽。”所以就算前方有着千难万难,九九八十一难,他也愿意为她闯一闯的。
这两个人,一个是为了对方身上的毒,另一个是为了对方的毁容,都这样不顾一切。哎若是不回京,其实也未必就没有办法了。不过既然有最便捷的路在等着,他们自然要试一试的。
苏家中,燕子归跟苏伊睽走进朱红大门的那一刻,从主子到仆人的视线,都盯着他俩了。各种眼神,各种语气,都是对着他们两个的。
燕子归坦坦荡荡,苏伊睽偏头,伸手去拉他的手。燕子归侧脸看她,反手握住她的手。
苏宴辉自从进了苏家起,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在面前带路。是啊,进了苏家,面具总是要戴起来的。
进大厅之前,苏伊睽轻声问,“一别十年,你再见我父亲,怕不怕?”
“我此生,还未怕过什么!”燕子归答,“伊睽,怕的人,是你吧。”
“嗯!”苏伊睽语调惆怅,“会不会我爹说两句话,你就本着为我好的原则,弃我而去呢?燕子归,我真怕你又抛下我。”
她用“抛下”这个词来形容,让他心中跟着一颤。首次正视,苏伊睽心里,一直都在怕着,不安着。因为他总是离开她,让她很不安么?
“伊睽,燕子归还欠你一个婚礼!”他低声许诺,“如果我们能平安离开京城的话,我一定风风光光娶你。”
十年前,你也这么说过啊。
苏伊睽手心颤了一下,嘴角略为自嘲地往上弯。不再说话了,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踏进苏家大厅。
苏一诺坐在主位,各位长辈、妻室都分两边而坐。满满一堂全是人,黑压压的,喘不过气。他们的眼睛看向苏伊睽和燕子归交握的手,谁也不先开口。
苏伊睽在苏家长了这么大,都很少见过这个阵势。
郑重跪下,“苏家第二十七代嫡女,苏伊睽,给族长大人请安,给各位叔叔伯伯、姑姑婶婶,请安。”
燕子归冷淡的眼神看向苏丞相,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锋,好一会儿两人才先后移开目光。
苏丞相看到跪在下面的嫡女,冷然一笑,“当不起,我苏家嫡女如今好好地在韩府坐着一品诰命夫人,姑娘你是哪位啊?”
苏伊睽脸色苍白,低着头不再说话了。她早就知道,回来,就没什么好事。
苏一诺客客气气地对燕子归说,“燕公子初来乍到,本来扫榻相迎。可我苏家有一些私事要处理,劳烦燕公子去他处歇息。等我们苏家处理完家事,再相迎燕公子,如何?”
这话说的真是客气,也摆明指出了,燕子归你在这里是“外人”,是“客人”。我们的私事你不便插手,还是赶紧去休息吧。
燕子归平静答,“岳父大人多虑,伊睽已经是我的妻子,怎么能说是外人?不知苏家出了什么事,在下可否能帮得上忙?”
“胡说八道!谁是你岳父大人!”一旁的二爷急了,破口大骂,“燕子归你一个江湖草莽,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苏家嫡女,做梦吧你!”
“二叔,我确实嫁给燕子归了!”不待见燕子归被人这样说,苏伊睽主动答,跪直身子,“我们苏家向来自诩书香门第,请二叔注意自己的言辞。”
苏一诺冷淡而矜持地看急吼吼的二弟一眼,“二弟说话确实欠妥,燕公子毕竟是我们的客人。”
“族长!”苏宴辉站出来,拱手一拜,“伊睽已经毁容。”
苏一诺身子震住,探身,看向跪在下面蒙着面纱的女儿。一旁的众人也是愣住了,各种复杂的神色交融在眼里。
在这样的眼神逼视下,苏伊睽羞愤难当,恨不得一头撞死。可她也知道,这遭是必须经历的,她只能紧紧握着拳、挺直腰杆,等着他们赶紧看完!
燕子归身子往前面一站,恰好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垂下眼皮子,淡声,“伊睽多日舟车劳顿,能否先下去休息呢?”
苏宴辉不着痕迹地自己妻子的方向看一眼,叶音华了然,柔和地站出来,走到中央扶起还跪着的伊睽,轻声慢语地对着苏一诺,“族长,姐姐刚回来,身体还不好,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可不可以?”
“这……”众人都带了些不满,等着苏一诺的回答。
苏一诺毕竟还是向着女儿的吧,况且有人给了他台阶,就僵声回答,“也好。”许多事,放在门面上说,实在是有些难堪啊。
回到敞兰苑,苏伊睽好久都是坐在桌边,一声不吭。燕子归倒杯水给她,她也不接。
坐了好久,苏伊睽才回头,看旁边冷淡着眉眼的男人,“他们这样不把你当回事,你也不气?”
“有什么好气的!”燕子归淡淡回答,“我本来就是江湖草莽,本来就是高攀了你。况且苏家人持着身份,对我说话也不会太难听。比起韩家,恐怕会好听的多。”
“是啊,还有韩家!”苏伊睽喃喃,“高攀?燕子归也会说这种口是心非的话啊,恐怕你心里压根就不觉得高攀。”
燕子归墨眸流光,没说话。他坐在桌子另一边,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酌。姿态闲散悠然,带着份清贵。
苏伊睽惊奇地盯着他,燕子归这姿势,跟她印象中大口吃肉的江湖人完全不一样啊。索性试他一试,“子归,你会作画么?”
“会吧。”
“懂茶道?”
“嗯。”
“吟诗副对呢?”
“我已经很多年不碰这些了。”潜台词就是,也是会的。
“琴艺如何?”
“尔尔吧。”
“于是其实你什么都懂一些?”这是个江湖人应该学的东西么?
“起码不会给你丢脸好了!”燕子归手撑着下巴,转眼看她,这个表情,凤眼斜挑的弧度,带份怦然心动的魅惑,“不过伊睽你的字,写得比我好。”
他们在敞兰苑里悠闲,前厅的苏家人吵吵嚷嚷,却是热闹的很。
二爷拍案而起,“我们苏家的脸都快被伊睽丢尽了!绝对不能让她嫁给燕子归!”
三爷应和,“苏伊睽要真和燕子归在一起了,我们苏家人可真没法抬头了。十年前的私奔被压下,小辈们都不知情,还好说一些。可要是现在那两个闹一番,大家就都知道十年前那丢脸的事了!”
四爷沉吟着,“可是据苏伊睽所说,她已经嫁给燕子归了啊。而且韩靖君对伊睽又不好,也是踩了我们苏家的面子……这事难办啊。”
五姑眼珠一转,出主意,“嫁了燕子归又如何?我们不承认,她喊的天花乱坠也没用。伊睽跟着韩靖君,起码还有个一品诰命夫人,苏韩两家碍着这点关系,韩家也不敢真无法无天去,事事还得跟我们苏家商量着。你们看现在韩夏联姻,嫁的还是个庶女,都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说起来,伊睽跟着燕子归,吃苦不说,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对啊对啊!”另一个嫂子忙接口,“五姑说得对,伊睽好歹是堂堂苏家第二十七代嫡女,这身份多高啊。她要嫁的人,起码也要衬得起这个身份。”
再是一个嫂子开口,却冷嘲热讽,“也别嫡女嫡女的说事了!伊睽毁了容,谁会愿意娶她啊?干脆让她回韩家去,好好地做那个一品诰命夫人去,还挣了我们苏家的荣光。至于燕子归,一个江湖草莽,随便打发就行了。”
“伊睽不能回韩家!”听他们七嘴八舌越说越不像话,苏宴辉冷冷扫过这些人一眼,“韩靖君已经跟伊睽和离了,这我们都知道。伊睽要回韩家去,还不定被韩家人怎么欺负怎么说嘴。”
“话是这么说!”三爷目光闪烁,分明在打不好的主意,“可那个和离,除了韩靖君和苏伊睽,还有我们这些老人,谁知道?事实上,大家眼里,苏伊睽还在韩府养病!她的病啊,总有一天会好起来……虽然伊睽毁了容,可韩靖君又不知道。而且看他一直不宣告伊睽离世,必然是对苏伊睽还存了一些念头……我们让伊睽回去,也算是成全一对有情人了。”
“这样我们会被韩家人压死的!”苏宴辉立刻反驳,转身去看主位那个一直不说话的苏一诺,“族长,现在朝廷上,韩家已经很张扬了,我们不能让他继续嚣张下去!”
“得了吧!”二爷冷哼,“我们把伊睽还给他,他肯定要感谢我们。朝上的事,也会松一松……”
“可伊睽已经毁容了!韩靖君那个人,要是知道我们送回的人,是毁了容的,他肯定会跟苏家彻底决裂!”
“他不会知道苏伊睽真的毁容了!”四爷抢声回答,目光阴沉下去,“净芜院一场大火,谁知道毁容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苏宴辉不理会那些人了,反正最后敲定主意的是苏一诺,说得再多,还不如求苏一诺来得实在,“爹,伊睽流落在外,九死一生时,都是燕子归救的她。伊睽对韩靖君恨得咬牙切齿,如果我们让姊姊回韩家去,那就是要了姊姊的命啊。”
苏一诺咳嗽两声,屋子里的人静了下来,等着他的答案,“你们知道,为什么苏家最近,在朝上事事不如意吗?是圣上,身体已经……灯尽油枯了。朝中事务,现在基本上都是太子殿下说了算。韩家能压制我们苏家,是因为他得到了太子殿下的信任。夏家世世代代为皇族办事,且还有一个小公主雁翎风,瞧圣上和太子的口风,是要小公主嫁给夏家这代长子,夏侯文的。这样,夏家也在太子的牵制下了。温家,嫡女温陌雅是御前侍奉,又和太子殿下……嗯,虽然圣上不明白,但下面的人都是知道的。而且温家多少年都保持中立,太子殿下也不担心。”
“于是满朝上下,太子殿下最想收拾的,就是我苏家了。”
“日后登大位的,十之八九就是太子殿下了。”苏丞相分析着情势,平静的语气让一屋子的人都陷入了沉思,“现在,也该是我们苏家表决心的时候了。”
“爹……”苏宴辉想开口,被旁边的妻子拉住。他的妻子不赞同地对他摇摇头,所有的讨论中,叶音华从来没有参与,她也不希望自己丈夫逆了族长的主意。
“太子殿下是一定要杀了燕子归的,虽然原因我们不方便问,但这个结果,已经足以博得太子殿下的信任了!”苏丞相大手一挥,“来人,去韩家请各位长辈过来,还有韩靖君韩大人。我们,是该商量商量这对小儿女的和好了。”
“苏丞相!”苏宴辉冷声打断,目光犀寒,“您为了官运,就要牺牲自己的女儿么!”
“苏宴辉,你跪下!”五姑大喝,急于在自己的哥哥面前立功,“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族长说话?伊睽和韩靖君都还年轻,小两口自然会有些磕磕绊绊,何必把问题严重化呢?他们本就是夫妻,是伊睽脾气太大受不了这个受不了那个,男人三妻四妾正常的很!就是伊睽太矫情了,才把事情弄得这样乱七八糟!你身为我苏家嫡子,不劝伊睽就算了,还敢在这里胡闹!”
“好了,都别说了!”苏丞相淡淡地扫过他们的眼神,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可坐在这个位置上,他首先考虑的,就是苏家的利益啊。为了苏家的荣华富贵,没有什么是他舍不得牺牲的,“是我教女无方,才有了现在的祸害……现在,基本上大家都同意伊睽回韩家去,只有宴辉一个人反对,是不是?”
“是!”苏宴辉坦诚回答,“韩靖君不过是借着太子殿下的提拔上位,他一个武将却偏要弄这些勾心斗角的,已经很让人不耻了。我不信,族长这样的信任韩靖君,还愿意把伊睽送到韩家去!”
“韩靖君他算个什么东西?”苏一诺嗤笑一声,眼里满是不屑,“吃里扒外忘恩负义见利忘义,这种人,我苏家怎么可能看得上?伊睽只是暂时回去韩家,给太子殿下表个态,给我们苏家表个态。日后,伊睽要怎么闹他们韩家,这可真跟我们无关了。”
“就算如此,我也不同意伊睽回去!”知道父亲是瞧不上韩靖君的,苏宴辉心里常常松口气,反对的口气也没有先前那么硬了,“毕竟,是韩靖君负伊睽在先。”
“你不会反对的!”苏一诺冷冷淡淡地勾勾唇,示意各位先散去,才对着自己儿子说道,“你跟我去书房吧。有些事,相信为父让你知道实情,你必然也是赞同为父的手段的。”
苏宴辉心里乍沉,感觉父亲好像是要让自己知道某些秘辛。他垂着目,先看苏一诺离开,面色冷寒,还是没有离开的力气。
叶音华眼中光芒闪烁,似喜似愁,看自己丈夫这样,作为妻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事,还是要苏宴辉自己拿主意的。
却有人离开大厅前,就沉不住气了,口气酸酸的,“族长怕是要告诉宴辉咱们苏家的一些秘辛了吧?哎苏家的未来族长,肯定是宴辉了。咱们先在这里给宴辉道喜了。”
苏家前面做的决定,苏伊睽和燕子归都是不知情的。他们回到京城,本来主要原因是为了就医。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
两人正在说着话,淘汰京城里的名医资格。外面欢快一声喊,“姑娘姑娘!”
苏伊睽愣住了,门从外面撞开,妙言开心地站在门口,马马虎虎地跟燕子归打个招呼,就扑到苏伊睽身边,唧唧歪歪,“我听到姑娘回来了,立马求那位要过来看姑娘。”偷偷附到伊睽耳边,轻声说,“姑娘,我是跟韩靖君韩大人一起来了苏家的。”
韩靖君?他来做什么?
伊睽压下心头的不解,问,“你怎么跑到韩府去了?”
“是苏公子……”妙言咬个舌头,迟疑了下,“苏公子要送些贵重古玩给韩家,就派我去了。然后夏姑娘见到了我,就把我留在身边用了几日。现在,我好不容易才回到姑娘身边。”
“大姑娘!”外面有侍女通报,“温姑娘出宫了,说很是思念姑娘,邀请姑娘去登月楼喝茶去。”
苏伊睽再次愣了下,怎么她一回京,这一个个都来找她了?她想了下,与燕子归对视一眼,拍拍妙言的手,“姑娘你先去换身衣服吧,我和子归先出门见温陌雅去。”
“姑娘我要跟你一起……”妙言嘟嘴,不满地瞪眼燕子归。
“好了,我的话也容你反驳?”两三句话就打发了妙言,苏伊睽却也不急,依然坐在桌边,叹口气,“我想,温陌雅肯定又要给我出难题了。”她都成了这个样子,怎么那些人,就是不肯放过她呢?
燕子归眉梢微剔,凝着妙言离去的方向,漫声说道,“温陌雅早就跟你不和,见招拆招就是。只是妙言……她刚才有说谎的倾向,怕也是要防一防了。”
苏伊睽迅速转头看他,笑而不语。
“怎么了?”燕子归别过脸,受不了她那个笑笑的眼神。
“我以前只当你是个木头,什么也不懂!”苏伊睽轻轻叹,伸手撑着自己下巴,“原来是我看走了眼,燕公子知道的人情世故,不比伊睽浅。”
“我只是不说,并不代表我是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燕子归站起,向她抬抬下巴,“走吧,我们该去会会你的闺蜜了。”
登月楼的雅间,有位貌美姑娘亲自煮茶,手提着紫砂壶,给前面二人倒茶,丝丝烟气绕上去,衬得她肤白人美,即使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是多了那么点儿人情味。
温陌雅看着燕子归跟苏伊睽并排而坐,扬一扬眉,柔声说话,“原来两位终于在一起了,不错不错。”
“只是伊睽毁了容,真是可惜。”说着可惜,这姑娘眼睛里分明含着笑意。
苏伊睽僵住,燕子归淡淡吊起眼梢,在案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温姑娘这样可惜,自己去毁个容,个中滋味就明白了。”
温陌雅万万没有想到,平时一声不吭的燕子归会开口说话。愣了两愣,心里有了恼怒,面上也冷了那么两分,“燕公子真是会说笑。”
“温陌雅是为了太子殿下,来试探我们两个的么?”苏伊睽是觉得,她跟温陌雅彼此知根知底,这些表面上的话,不说也罢,还是开门见山,大家都来得痛快一些。
“怎么会?陌雅做事,也不是全围着太子殿下一个人转!”温陌雅回答的镇定了,只是一双妙目还在围着对面两人左右看,“陌雅来这里,只是有事请二位帮忙的。”
“你的要挟条件是什么?”苏伊睽就不信,温陌雅不带条件来,就想得到他们的帮助。就算他们真就答应了她的请求,温陌雅那个性子,也是不信的。
“苏伊睽十五岁的时候,燕子归曾在你们家里住了整整一年。然后苏伊睽跟燕子归私奔,被苏丞相拿下。”温陌雅挑着眉,面色轻淡地开口,“这些事,太子殿下还不知情。如果太子殿下知道,他一直想杀的燕公子,原来跟他一直看不对眼的苏家,有关系。你说,太子殿下能放过苏家么?”
苏伊睽沉默一会儿,点头,“这个条件,果然很吸引我!”她扬下巴,“说吧,陌雅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
“我想出宫。”温陌雅直接说道,目光微微茫然,茶香中,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我一定要出宫!我虽然有主意,可毕竟在宫里,好多事身不由己。我想出宫,只能请伊睽你来帮忙。”
当时,苏伊睽只点点头,却没有说什么时候帮她。可是她看懂了温陌雅的眼神,温陌雅想出宫,还是越快越好。
晚间,苏伊睽坐在桌边,静静思索。窗被人在外面敲了两声,里面没人答,燕子归就直接翻窗进来了,走向桌边。看到伊睽还坐在那里,些微惊讶,“你还不睡?”
“我知道你出去了,怎么睡得着?”苏伊睽拉他坐下,主动依近他怀中,问,“你探听了些什么?温陌雅多少年都等了,为什么现在这么想出宫啊?”
“雁鸣箫拖不下去了!”燕子归告诉她答案,深思地垂着眼,“圣上病情更加重了,雁鸣箫需要一个太子妃,时间一点都不等不得。”
“哈,你还说我大胆,你都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苏伊睽笑,“这点事也要我们帮忙?就太子殿下那个水平,温陌雅出宫,再嫁给他,简单的很啊。”
“一点也不简单!”燕子归冷眼看她,眼神复杂神色一掠而过,“雁鸣箫最近忙着挑选太子妃,美女如云目不暇接,这里面,并没有温陌雅。”
“……”苏伊睽刷地站起来,冷声笑,“我就知道,男人总是强了人家,又不肯负责!”
“你激动什么?被强的人又不是你!”燕子归拉她,声调也冷了,“苏伊睽,你这个脾气不改一改,迟早吃亏。”
“我已经吃亏了,也只有在你跟前才这样说。在别人眼里,苏伊睽从来都是事不关己的!”苏伊睽重新坐在他怀里,冷眼睨他,“好了,你别打岔。我们说到哪里了?温陌雅想出宫,想办法嫁给太子殿下?可是现在的太子殿下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根本不会让她出宫的。”
“没有人愿意温陌雅出宫,除了她自己。”燕子归总是很冷静,直接就指明了问题的关键,“温陌雅无非是想嫁给雁鸣箫,可雁鸣箫,从来就没有想过娶温陌雅。就算她出了宫,结果也是一样的。”
“……”苏伊睽叹气,抱紧他脖子,“我真烦他们这些人闹来闹去,为什么要我给她想办法啊?我从来就没见过,像温陌雅这么讨厌的人。”
“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苏伊睽眯眼,开玩笑,“莫非燕公子瞒着我,跟温陌雅有交情?如果是这样的话,你道歉也没用。”
燕子归无语半晌,才慢吞吞地咽下了那句没说完的道歉。他是觉得因为他和她当年的事,才让温陌雅捏住了把柄,如今要挟他们。不过看苏伊睽这个反应,他觉得道不道歉,她根本就不在意。
苏伊睽看他不说话了,更加烦恼了,趴在他怀里,眼中却闪着冷光。她到底该怎么插一手,让温陌雅出宫呢?而且,她也不知道,这次帮了温陌雅,下一次,温陌雅还会不会用同样的借口来要挟她。
“伊睽,有件事,我想,你知道会比较好。”看她烦恼,燕子归想了想,才决定开口。
“你真的跟温陌雅有交情?”
“我是说,温陌雅怀孕了。”燕子归无奈,怀中姑娘立马坐起来了。
苏伊睽掐着他的手心,眼里闪着飞光流烁,“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下午在登月楼喝茶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燕子归稍一犹豫,“只是那是人家姑娘的隐私,我觉得没必要说。”
“子归,你没骗我吧?你医术又不好……”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我医术那样差劲呢?”燕子归勾眼,平声静气,“我早就说过,虽然我医术比不上师父青岚他们,但好歹翻了两本医书,也没有那样差劲。”
苏伊睽面色少有的尴尬,但自动自发地忽略不计了。反正燕子归已经跟她在一起了,也不会计较来算计去。她想了想,伸手拂他耳边的发,轻声细语,“我有一个办法,让温陌雅出宫,只不过缺德了些。”
她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话。
燕子归看她一眼,“你也知道缺德,就不要用这方法了。”从他告诉她温陌雅有孕的一刻,他就猜到苏伊睽肯定要想出这么个办法来。这也是他一直犹豫着不想告诉她的原因,她的是非观……实在是太淡了些。
苏伊睽却凝眉,认为自己的方法是最好的,“我们都知道,温陌雅无非是想嫁给太子殿下。我这样做,虽然不太好,可也能试探了太子殿下的心。如果我这样做了,太子殿下都不愿意娶温陌雅,那温陌雅再想别的法子,也一样嫁不到东宫去。”
“只是你这样,很可能就毁了温陌雅的一辈子!”
“当年,她也是毁了我的一辈子!”苏伊睽抢声,冷冷的目光渐渐寒起来,“在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