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伊睽并不是那么的坚强,坚强的对一切都无动于衷。所以有时候,她想珍惜眼下,最美好的东西……
她在神智迷离中,看到他在黑暗中消失的影子,乌发拂风,头也不回。一生都要就此变凉,心口滴血一样的难受,空廖寂寞。
“伊睽,你哭什么?”
“我看到有人在离开,有人即将离开,却追不上他的步子,制止不住……我心里难受的很,想要跟他一起走。”
曾几何时,苏伊睽跟燕子归有过这样一段对话。之后他便是长久的沉默,手按住她脉搏,呼吸平淡。
只是现在,奔走在山路间,深一脚浅一脚,为什么又会想起曾经这一遭呢?她看天地黑暗,乡邻僻静,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行踪。
“子归!”
“燕子归!”
回声在应着她,空林里鸟雀惊飞,树杈干枯。苏伊睽白衣垂落,面纱跟着风一起漂浮如水荡。她跪坐在地,看到裙裾被尘土弄脏,没有梳起的长发散下来。整个人黑白分明,按住自己的胸口。
他,真的,就走的这样快?都等不及伊睽一句挽留吗?
倏尔,她又轻轻发笑,在夜里映的诡异惊骇。一个人的笑,寥寥的叹息,比哭还让人难受。每一次,她都不能在最恰当的时间,与他相见。
就是已经相见,也别离的那么快。每一次都是这样,从来没有例外。
林间传来木杖笃笃声,远远的近前,如同谶语般沉重清漠。苏伊睽疲烦地抬眼看去,薄雾朦胧的林子里,一个和尚的身影显出来。麻布袈裟,眉目慈悲,温和地看着她,唱声佛号,“女施主,贫僧和你又见面了。”
“大师,为什么我每一次恨不能死去的时候,都能看到你?”苏伊睽坐在地上,淡淡地抬着眼,“我每一次看到大师,就像看到宿命在向我走来一样。大师,我真厌恶你。”
“阿弥陀佛!”老和尚毫不生气,睿智而明亮的眼睛一径看着她,“贫僧只在该出现时出现……女施主的戾气,比起先前,淡了许多。”
“是啊,因为我今日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要求什么呢?”苏伊睽手扶上自己被毁的容貌,眼里流露出哀容,“大师,伊睽现在求的已经不多了,怎么还是不能如愿呢?”
“女施主自己都不知道,贫僧如何得知?”
“大师,您佛光普照,光华千古,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您看不透呢?还有一说,旁观者清。大师,您能否告诉我,我和他,还有没有缘分呢?”
“这世上一遭,存下便已入世,有谁能做得到真正旁观呢?”老和尚微笑,“痴子,你问贫僧,不如问自己的心。”
醍醐灌顶如雷击中,苏伊睽是真正呆住了。她本来也不是要问老和尚,她只是心里太难过,想找个人说话而已。可是老和尚几句话就点出了她的问题。是啊,苏伊睽怎么从来没有想到呢,人活一世,谁能真正旁观?
既然谁都无法旁观,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的执念呢?她想要的,想找的,一直都站在最初的地方。苏伊睽都不用闭眼问自己的心,她玲珑剔透,她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一直逃避而已……
对老和尚终于升起了敬意,苏伊睽敛容,双掌合十对老和尚恭敬一拜,“多谢大师提点,只是伊睽还有很多看不透的,大师能否指点一二?”
老和尚微笑,手中禅杖指向前方,引苏伊睽目光看过去,“女施主,天亮了。”
天亮了?
黑暗在一点点消去,东边的浅红色正在转浓,灰白色的天空干净剔透,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苏伊睽回头,禅杖敲地的声音渐渐远去,她从地上站起来,闭眼良久,自嘲笑两声,才慢慢向左行村的方向摸索回去。于是,苏伊睽的最后时光,也是错过了么?
回到村子,苏伊睽想好了,她不想呆在这里了,还是离开吧。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有与那个人在一起的记忆。虽然苏伊睽不想忘记,可是日日看着,也只会难受而已。
只是到了村子前,发现有好多村民聚在一起,还有好多官府的人,一起在挖什么东西。有人眼尖看到她过来,就向为首的官爷报告,“苏姑娘这几天和那个杀人犯在一起。”
杀人犯?
苏伊睽心里冷意泛起,往那里瞄几眼,死去多时的山贼被一具具挖了出来,死状惨烈。霎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些村民……原来还是不肯放过燕子归。
她已经能猜测,必是有人偷偷进了城,去说自己村里藏了个杀人犯,求大人赶紧逮捕他。苏伊睽甚至能想到,村民是怎样卑躬屈膝、痛哭流涕地求着官府的恩赐。
愚昧之人必有讨厌之处。苏伊睽表情淡淡的不说话,只是一个个看过去,平时还跟她玩笑的人,都低着头不敢对视。只有玎玲,眼中乌蒙,写满了抱歉。
官府头子过来,看苏伊睽一眼,皱着眉头,“跟我们去趟官府备案吧。”翻着手里的记录册,冷笑,“看这个人是个惯犯啊,朝廷捉拿了他多少年,都没下落。”细小的眼睛抬起上下打量苏伊睽,猜测那个人和面前的面纱姑娘有什么关系。
“官爷,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只是伊睽有事在身,不能跟你们去官府备案。”苏伊睽屈膝行一礼,递过去一锭大元宝。
官爷自然眼亮了,忙往怀里兜,可还是凶神恶煞地说,“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想贿赂朝廷命官?我告诉你……”口水吧嗒掉下,眼皮下,一只漂亮灵动的小手,握着一锭黄金,在他眼前晃晃。
“喏喏喏,这个够不够啊?”不耐烦的女声说道。
苏伊睽抬头,面前的姑娘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皱着眉表情怪异。姑娘身后,老头扶着腰喘粗气,对她友好地点头打招呼。于是苏伊睽也友好地回礼,“常大夫,青岚姑娘,原来你们也来了啊。”
他们两个来这里做什么?
打发走了那群衙役,村里人不好意思跟苏伊睽说话,都渐渐散去了。玎玲犹疑地在原地点脚尖,也被田嫂、万福拉了回去,走之前,抱歉地看苏伊睽一眼。
这样平静的村子,她也真是呆不得了。
苏伊睽心中五味杂陈,听到青岚脆声,“苏伊睽,我没想到你活得这么好。”
苏伊睽点点头,与他们擦肩而去。青岚急了,抓住她手腕,“喂,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可我怎么知道你脾气那样……咦?”青岚说话说到一半,就吃惊了,更紧地抓住她手腕,按在脉搏处,侧耳倾听。
苏伊睽微垂目,看青岚极其严肃的表情,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总不至于立刻就毒发身亡了吧?
青岚大呼小叫,“师父师父,你快给苏伊睽把脉看看!奇怪,我医术退步了么?怎么她的身体好好的啊?”
苏伊睽心里一沉,陡然想起一个人,总是时时把手按在她脉搏处。无论她怎么讽刺,他都没有理会过,难道……
常大夫把脉,果然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想。老大夫行医多年,如今也是惊疑不定,“苏姑娘,你身体里的毒性,怎么已经清的一干二净了?”无论如何,他还是开心地贺道,“恭喜苏姑娘了,你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能不能告诉老夫,是谁给姑娘驱的毒呢?”
苏伊睽不答,只是语调沉闷,低声问,“常大夫,青岚,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大师兄写信告诉我们的啊,他说你需要大夫……”青岚正要滔滔不绝,脑海里猛然掠过一个念头,让她整张小脸煞白,停下说话,努力想着自己脑海里闪过的那个念头。
“常大夫,练功之人,是不是可以通过真气的流动,把对方的毒转到自己身上呢?”她继续平静问,连想都不敢想,这样微妙的可能性。
“苏姑娘,这需要武功极为精妙,且对医理也有一定的研究……”常大夫停住不说,因为把脉而伸出的手,溅上了一滴泪,灼的他立刻收回手,“苏姑娘……”
“我大师兄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么!苏伊睽!你答我!”青岚尖叫,恨恨地盯着她,哑下声音来,“我就说了!我说过一千一万次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听我的!苏伊睽,我师兄真是欠了你的!他遇到你,就没有轻松过。”
“青岚!”常大夫不赞同地瞪小徒弟一眼,他发现对面的姑娘安静的如死水,心里也是怅叹。多年前知道苏伊睽和燕子归的恩怨后,他早就知道,债都是用来还的……他只是没有想到,每一次的还债过程,都跟生死牵连的这么密切。
“常大夫,你知道燕子归的行踪吗?”苏伊睽问。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那个大徒弟,独立冷漠,除非他主动联系人,谁也别想找到他,“不过如果苏姑娘猜测的准确,他应该还在附近。姑娘身上的毒虽然不强烈,可强行转移到自己身上,对武功大大折损。”
苏伊睽点头,不看青岚一眼,就走了。她向村子的方向走去,一点没有慌乱的感觉。
“师父,你看她……”看到苏伊睽,青岚就气不打一处来,“师兄出了事,她也不着急。慢腾腾地还要回村子去!有什么比师兄更重要!”
“哎青岚,苏姑娘的性子跟你不一样,她做事从来不着急,你也是见识过的!”常大夫没办法啊,一直要安慰自己的小徒弟,“随她去吧。”
“苏伊睽一点也不讨人喜欢!”青岚眼泪掉落,香腮凝水,看得人目不转睛。
“哎,是,哪有我们青岚这样讨人喜欢。”
“苏伊睽对师兄的感情太淡了!”
“哎,是,不及我们青岚的万分之一。”
“苏伊睽还毁容了!”
“哎,是……不是,青岚,你一直揪着人家这点,不好吧?”
“可师兄就是喜欢她,怎么办!”青岚大哭,扑到常大夫怀里,“师父……为什么师兄喜欢的人这样子!苏伊睽样样不如我,师兄就是喜欢!”
感情这事,谁能说清楚呢?
常大夫看过去,青葱小径,苏伊睽踏马而来,手握马缰身子前俯。她戴着面纱遮面,可她眼睛的明亮漂亮,永远在流光溢彩……她骑在马上,看都没有看他们这对师徒,擦肩过去。
英姿飒爽,女儿多风华。苏伊睽也是极好极好的,她的许多脾性,世上大部分女儿都做不到。这样的人与燕子归青梅竹马,燕子归为什么不心动呢?
他心动的心安理得,因为她这样好……即使容貌被毁,周身还是在散发着吸引人的光彩。
“师父,苏伊睽要去找师兄吗?她知道师兄在哪里?”青岚扁嘴,颇不是滋味地看着苏伊睽马上的身影远去了。
“这个,哈哈,她必然是知道的吧?”常大夫也不敢肯定,可他要试探自己的小徒儿啊,便小心翼翼说道,“青岚,我看这情形……你师兄近日应该会娶苏伊睽吧?”
“哼!”青岚面上青白,却没有大呼大叫,她眼睛慢慢地低下,看着脚下的土,轻声,“师父,我想离开,自己去历练。”
“啊?”
“师父难道不明白?我不想看到师兄跟苏伊睽亲密!”青岚大叫,果然让常大夫尴尬地点头赞同:他这个小徒弟,脾气也实在辣啊,不知哪位好儿郎能立马收服了她。
苏伊睽骑在马上,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她不习惯跟人剖析自己的心情,可她的心情,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在她的潜意识里,一直有人在离开,有人将离开,每次都让她那样伤心。她却没想到,燕子归是这样离开的。
她能活下去了,他却陷入苦海了。苏伊睽一生心高气傲,为什么就会遇到这样的一个人?想要挽留的东西总是挽留不住,于是也变得更加脆弱。
如果,燕子归还没有离开的话,还在益州附近的话,她想起一个地方,希望他在那里,希望他还会等着她……原来燕子归一直是这样的一个人,残忍而温情,让她心起心伏,也只是一瞬间。
十里穿风亭,乱红纷飞。
燕子归独自坐在长廊边,身子靠着斑驳石柱,手搭在膝上,眼中情绪少到淡渺。他静静地看着荷塘,此时是春天,荷花还没有开,桃花却旋转着落在水上。这里的风景,永不寂寞啊。
嘴角淌下血迹,映的唇瓣鲜红脸色雪白,他连擦也懒得擦了。左右这里平时没什么人,让人好一番清静。发丝被风吹起,洒洒落在面庞上,悠扬如画。此时他卸了那张面皮,露的是自己本来的面容。
美如罂粟的青年在此处垂坐,桃花有灵气般地绕着他,可他本人却不欣赏这番的美丽。看了一会儿荷塘,他闭上眼。睫毛软的如同叹息,浮在眼上,浓黑卷长,柳絮纷飞在睫毛上,轻轻的颤抖,像是一汪碧池皱起涟漪。
他坐在这里,身形如剑,又被乱花埋住。让人衍生错乱,美的不知到底为何物。
达达马蹄声传来,溅起满地落花。燕子归眉毛稍皱,轻淡地抬起看去,然后,整个身子连移动都忘了。苏伊睽白衣如同飞雪连天,五月的阳光一般跃入他眼底,漫天落花都在她周身浮动,面纱飘扬。
苏伊睽吁一声,下了马,向他走过来。他一般只看到她悠然自得的步伐,这样错乱的步子,搅得地上的花瓣旋转,还真是少之又少。发愣的时候,苏伊睽已经站到了他面颊,胸口一起一伏,喘气喘的很厉害。
仿若十五岁初见,她看到那样美的少年站在禁园里,一身桃花围着他打转,美轮美奂。仿若初见,却毕竟不是初见了。
燕子归不说话,看着她。
果然还是苏伊睽先开了口,第一句就是,“莫非燕公子去茹毛饮血了,嘴角还有血迹。”
燕子归低头,背手去擦嘴角的血迹。苏伊睽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血,轻声,“我真是讨厌你这样自作主张的人。”
燕子归不语,只是定定看着她,眼神微涣散。
“你以为你自我牺牲很好么?没人感激,没人记得!你怎么就让我这么厌恶!”
燕子归还是不说话,依然看着她,姿势动也不动。
苏伊睽看他表情,心里奇怪,他怎么了?燕子归是不喜欢说话,可她开口,他必然会回她的话。就像下棋一样,燕子归不先落子,可苏伊睽落一子,他必然跟着落一子,不让她一人孤单。
只是现在,他为什么不说话呢?
苏伊睽心乱,转身想去找别的办法,但她步子只是往前迈一步,腰就被搂住了,重重跌在燕子归怀里。嗤一声,满面娇红,也添了五分恼怒,“燕子归,你放手!”青天白日,他想做什么?
燕子归轻声,“原来你不是幻觉啊。”口味凉淡,无味。
苏伊睽不挣扎了,转身去看他的脸,安静地看着他。然后,她眉尖细微地蹙起,眼里染雾,“敢说我是幻觉,你这么希望我死了?”
“我怎么会希望你死呢,我是怕我自己死了!”燕子归轻轻开口,他一说话,嘴里的鲜血就流出来,可他拉着她的手,不让她为自己擦嘴角上的血迹,“伊睽,昨晚离开后,我见过你好多次啊。”
“你做梦呢。”
“我是在做梦啊,不然你怎么会出现!”燕子归低笑,眼里悲伤涌起,轻轻重复,“我真怕你走了。”
可我根本就没有跟你在一起啊。
“原来燕公子也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时候!”苏伊睽摸他冰凉的面孔,轻轻拂过他脸上沾着的碎发,“真是让人意外,我还以为你只会杀人呢。”
“我每一次看到你,你都是转身就走……”他看到她,就知道她已经知道实情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停!燕子归,你不要勾我哭。”
“我不是故意的。”他怎么舍得她哭啊,苏伊睽哭了那么多次,他只怕她为自己掉眼泪,只怕自己让她难过。
“燕子归,我觉得我们真是可怜。”
“嗯。”
“我以前那样欢喜你,可还是被父亲拆散。后来整整十年,我对你完全没有印象。再后来,我终于记得你了,又是中毒又是追杀,命运总是不照顾我。”苏伊睽抱着他,低喃,“你说你陪着我,我稀罕你陪我么?我好好的,你好好的,这已经是伊睽最大的心愿了。”
“伊睽执念太多,不服这个不甘那个,现在已经被尘世磨没了……燕子归,你是伊睽最后的执念了。这最后的执念,你总不忍心毁去吧?”
“嗯。”
“你好好活下去,燕子归。”
“伊睽,你又在给我出难题啊……我尽量好了。”燕子归低声,又勾唇笑,颇为无奈。苏伊睽体内的余毒不是最厉害的,只是这种慢性毒积累了十年,要人性命不是一朝一夕,可拖,能拖多久呢?
“还有一点,你说你不嫌弃我的样貌怎样,是不是?”
“我不嫌弃有什么办法啊,嫌弃的人是你啊,伊睽。”
“你别打岔!”苏伊睽脸色微僵,小垂了下眼皮,又抬起,勇敢地对视他,“燕子归,娶我。”
“不。”
“不许说不!”苏伊睽冷声,冰凉如水的眼睛看着他,“我苏伊睽此生第一次要别人娶我,你别想拒绝。”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伊睽。”燕子归无奈,“我身份有些……况且,我不会立马死去。”
“天地为媒,我苏伊睽在此就嫁给你了。你愿不愿意?”苏伊睽直接无视他前面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看着她,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知道苏伊睽大胆,知道苏伊睽独立,可这,都不给人商量的机会吗?
“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苏伊睽还是淡淡地看着他,“好了,我也愿意嫁给你。从此,苏伊睽就是你的妻子了。如果你死了,我就是寡妇了。燕子归,你想好了。”
“伊睽!”燕子归低喃,饶他平时面无表情,此时也是崩溃的痕迹一点点浮起,“我这被逼婚了么?”
苏伊睽看着他,突然间,眼里的冰霜就凉了下去,杏仁眼弯起,柔情崭露头角。手按在他唇边,诱惑着,“燕子归,你不愿意娶我么?你敢说你真不愿意么?”
燕子归闭目,睫毛上跳跃着阳光。然后他手上用力,把她紧紧抱进怀里。苏伊睽展臂搂住他的腰,低声,“燕子归,你不许死。”
“你愿意让我看你的脸了?”
“你死了这条心吧!”苏伊睽冷静地回答他,一点儿感情也不带,“一辈子都别想。”
“……”无摸她一头乌发的手僵住,燕子归双眸冷然。可他是了解苏伊睽的性子啊,即使两人在一起,只要她容貌不恢复,她永远不会让他看她的脸。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性格不留余地的姑娘啊,一点儿拒绝的权力也没有。
完全的没有人权……可他,心中又是有欢喜的。
虽然已经找到了燕子归,可伊睽的包袱还在左行村,就算不想回去,也得把东西拿出来再说。他们两个人在穿风亭坐了好一阵,苏伊睽发觉燕子归只是武功比平时减弱,又听燕子归提起或许能用武功化去体内的剧毒,放下心来,便提议回去取东西。
燕子归无异议,左右他说什么,苏伊睽也基本上不会听。何况他是真的身体累,也不想多说什么。
两人回到村里头,在伊睽屋子外,碰上了常大夫。常大夫看他二人在一起,眼睛转来转去看半天,笑呵呵,“你们在一起了?”
“是啊,成了夫妻。”苏伊睽冷冷淡淡地回答。
“……”燕子归皱眉,他本是一个极为独立的人,如今事事被苏伊睽钳制,被苏伊睽抢先,心态上颇有些受不起。可他终是没有说什么,吵架的话,他总是不如她。
常大夫对苏伊睽的性子还是明白一二的,可这么快的结局,还是吃惊了不少。果然听到自己大徒弟的冷漠回答,“我没有承认。”
苏伊睽冷哼两声,正要讥讽两句,就见常大夫示意,“伊睽,你有故人来访。”
苏伊睽心下一惊,想不到谁会找来这里。燕子归看她的表情,直接代替她上前,推开了屋中门。
屋内,青衣流光一瞬,站在壁画前久久凝望,随着门开的声音,他慢慢地转身过来,动作优雅中,自带一份踟蹰。
苏伊睽手发紧,往后退两步,本能的反应就是转身就走,可那人已经喊出了她,声调幽凉,浸着一层水光,“姊姊,你真就不想见到我吗?”
苏伊睽身子僵冷,全靠一边的燕子归在支撑。她没有再走,但也没有回头。每次,她都想忘了这个声音。可事到临头,她还是忘不得。并且,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曾经那样信赖的人……
“苏伊睽,我没有要害你。”
苏伊睽咬着贝齿,没吭气。
苏宴辉几步走过来,复杂地看着姊姊跟黑衣青年站在一起的背影,两指指天发誓,“我苏宴辉此生绝对没有要害死苏伊睽!若我说谎,宁此生断子绝孙,永世沦为畜生道!苏伊睽,这样,你还不信我吗?”
“发誓从来做不得准,总有人不把它当回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苏伊睽终于开口了,在苏宴辉再次说话前,转身看他,“不过宴辉,我的弟弟,我愿意信你,不曾欺瞒于我。”
苏宴辉长长舒口气,露出疏淡的笑。他眼眸一转,看到一旁的常大夫和燕子归,眉头极为微妙地皱起。
燕子归淡声,“你们聊吧,我和师父有事先出去了。”手腕被凉润如水的手抓住。
苏伊睽看着苏宴辉,面纱下的唇一张一合,“子归不是外人,他现在是我夫君了。”
燕子归身子发僵,抿唇不语。苏宴辉眼里闪过惊讶之色,目光流连在燕子归身上,像是不太赞同,可他最终也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
常大夫叹气,带上门出去了,“你们慢慢聊吧,我去上山看看,有没有什么草药。”
常大夫走后,屋中三人面面相觑,好半晌都气氛尴尬,让苏宴辉不知道从何说起,忍了好几次,目光在燕子归身上转几圈,还是忍不住了,“苏伊睽,你什么时候嫁给燕子归了?”
“那不重要!”苏伊睽四金拨八两就把此事绕开了,“你来,是要告诉我,其实是父亲要害死我么?那对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苏伊睽,你变了好多,以前,你肯定会追问我真相。现在,你像是真的不在乎了。”苏宴辉看她,语气寥落。她和燕子归站在同一阵线,把他划分到外面去,让他心灰意冷……他们多少年的兄妹情谊,也不如燕子归重要么?
“宴辉,我不是故意激怒你!”顿了一会儿,苏伊睽静静说道,“只是我现在习惯了这种说话口吻……我此前在京城太过隐忍,出了京,才慢慢做回自己……宴辉,我信你,你莫要欺我。”
“说起来,燕公子,这事也是跟你有关系的。”苏宴辉吐口气,看向那一直不开口的青年。
燕子归目光转过来,平静地与苏宴辉对视,“跟十年前的事情有关吧?”他跟苏家的牵连,也就这么一件事了。
苏宴辉点头,“苏伊睽,你的十年失忆,其实是我和父亲一手预谋的。我们希望你忘了燕子归这个人,一干二净。”
苏伊睽挑眉,与燕子归对视一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