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后园
是吗?可我却看得出来,赵公子刻下虽则面色冷沉,不宁,”赛夫人脚下一顿,停住身形,轻声笑道,“若我所料不差,你当是察觉到危机之所在了。[]赵公子,不知我有否猜错?”
“夫人之聪慧,着实令人感佩,”赵千栋也不去查看林子里的情况,他微笑道,“不过千栋亦能猜到,夫人你虽然于这园林之内安排了人手,但却无意取我性命,若非如此,夫人当无需如此嗦,以至浪费时间了。更何况千栋此次驻留天津,栖身之处便在百步之外,夫人若有心对我下手,自是随时皆可,于此,你又何须在此雅林之内徒惹血腥,大煞风景?”
“呵呵,我若是临时起意呢?”赛夫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赵千栋也不说话,他耸耸肩,脸上闪过一丝不置可否的笑意。
“赵公子果然是勇气过人,”赛夫人微微仰着头,轻笑一声,而后提高声调喊道,“你们都出来吧。”
随着她的话声地,小道两边的树林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不到片刻工夫,两道高挑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林外的花圃边。
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是两人,两个容貌很美的年轻女人,尽管赵千栋前世也见过不少号称漂亮的女人,但是在看清了这两个女人容貌的时候,他也禁不住在心下发出一声赞叹,当然,最令他心动的是,这两个女人不仅容貌出众,而且俨然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一般。一般无二的眉眼,等同的身材,同样的装束,而且两人手里还都拿着一把寒光凛凛的软剑,随着她们两人的走动,两柄软剑的剑身频频轻颤华夺目。
“过来,见过公子,”赛夫人两片朱唇开合,双眼却一眨不眨的盯在赵千栋脸上,看那样子乎是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的表情变化。
“婢子萱娥见过赵公子,”
“婢子萱彩见过赵公子,”
两个女人一甩手。只见寒光一闪。本被她们执在掌中地软剑。已经消失无踪紧接着。两人上前一步。屈身行了个万福。脆声说道。
“:~”赵千栋毕竟也是武将出身看出来了。这两个女人地身手相当地高明。不说别地。单是她们刚才将软剑收回腹带时玩地那一手功夫。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地出来地。
“赵公子。依你之。我这两名婢女如何?”赛夫人此刻感觉很满意因为就在萱彩、萱娥两人出来地时候。她没能从赵千栋地脸上看到半点表情变化。她从小处身欢场。对男人地心思揣摩。可以说已经到了登峰造极地地步。按照她地看法果有哪个正常地男人能够抵抗住美色地诱惑。那这个男人就是做大事地人从赵千栋刚才地反应来看。他显然很懂地控制自己地欲望样地男人绝对不简单。
“风华绝。不让须眉。好得很。”赵千栋地目光在两个女人身上转了一圈。没做丝毫地停留便直接回到了赛夫人地身上。
男人好色是正常地。但是在这个色字面前。心存大志地男人首先就得把握住自己地心态。
赵千栋看得出来。赛夫人选在这个时候将两个可人地婢女扯出来。肯定不是没有目地地。如果所料不差。她一会儿估计还会找出种种理由。将这两个婢女塞给自己。至于说她这么做地目地。无非也就是两个:第一。借以交好自己。第二。在自己地身边安插两个眼线。类似这种美人计地小伎俩。说起来是俗不可耐。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但同时呢。这种策略拿来对付男人也往往是最有效地。古往今来。多少大智大能都是软硬不吃。唯独就是受不了色诱。要不怎么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还不谢谢赵公子的夸赞?”赛夫人眯眼一笑,对萱彩、萱娥两人说道。
“多谢赵公子夸赞。”两个乖巧的婢女同时屈身行礼道。
“无需称谢,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赵千栋伸手虚扶,笑道。
“来,赵公子,咱们到里面说话,”朝两位婢女使了个眼色,赛夫人转口说道。
“夫人请。”
青石小径的尽头,连着一条跨池长廊,长廊的正中位置,修了一个小亭子,远远看过去,可以看到亭子两侧的朱漆廊柱上,悬挂着一副对联:“莺梭织出添花锦,燕剪裁来歌寄春。”——很俗气的对联,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妖艳之气。
而在此刻的亭子里,还一站一坐的呆着两个女人,赵千栋跟在赛夫人身后,远远就看见这两个女人中,坐着那个正在摆弄一方弦琴,而站着的那个,则是摆弄的一柄琵琶,在她们的对面,还安置了一张长几,几案上摆放着丰盛的果品、糕点以及一应茶具。
“赵公子请坐,”带路走进凉亭,赛夫人让过案几旁边的主座,对紧随而至的赵千栋笑道。
夫人是主人,理应上座,”赵千栋朝主座的位置扫>头说道。
“我朝治下,哪有女人上座的道理?”赛夫人上前一步,伸手扯了他的袖袍,一边将他推坐到主座上,一边娇声笑道,“更何况赵公子有品秩在身,是为官爷,在你的面前,小女子怎敢谬越。”
“既如此,千栋失礼了,”赵千栋不好再多客气,他拱手行了个礼,一弯腰坐在了主座上。
“青岚,韵风,还不见过赵公子,”赛夫人紧挨在旁边坐下,同时对一旁操琴弄弦的两位姑娘说道。
“青岚、韵风见过赵公子,”两个女人放下手中的乐器,行礼说道。
赵千栋笑了笑,有开口。在他眼里,这两位莺歌楼的头牌青馆固然称得上绝色,而且仅从品貌上说,她们也并不比萱彩、萱娥两人差,但至为关键的一点是,她们的气质差的太远因为身上风尘味太浓的缘故,她们给人的感觉太过妖艳,属于那种让男人一看就能直接联想到床的女人。因为有着两世的经历,赵千栋并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他甚至连多看对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赛夫人显然是窥破了赵栋的心思没有给青韵二人做太多的介绍,而是简单的打了一个手势,示意萱彩、萱娥两人上来侍奉,同时呢,让青韵两人抚琴弹奏,烘托气氛。
“赵公子当声响起之后,赛夫人附过身,几乎凑到了赵千栋的怀里,说道,“你已来天津府多日知你对刻下天津之形势可有把握?”
“夫人,实不相瞒,千栋虽已来数日,因初来乍到且人地生疏,故而对天津之形势仍旧一无所知,”赵千栋也不隐瞒,他苦笑一声截了当的说道,“更有甚者,千栋于过去两日曾数度投书,欲求见滞留天津的几位大人,然几番投出之拜帖皆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故此栋以为,这天津府内之朝阁僚吏乎尽皆对我甚是不满,由此种种又如何能获悉消息,了解情势?”
“:如此,赵公子可愿听我为你细说一番?”赛夫人掩口一笑,娇声说道。
“若能如此,千栋:当记领夫人大恩。”赵千栋拱手说道。
“赵公子须如此见外,”赛夫人客气一句,转口说道,“其实,一切尽如我刚才所言,赵公子自抵达天津当日,便已是身处险境。这天津府虽则是天子脚下,但亦是朝党权争、洋人暗斗最为激显之处。此前,赵公子曾嘱人前来京津打点,虽疏通了几位亲王郡公的关节,但却错漏了几位朝堂重臣,比如说聂军门,他便是其中之一。再者,于公子尚未抵津之前,天津府的官面上便有了传言,有人说公子你已投到了瑞郡王载漪的门下,为此,瑞郡王还上书朝廷,表奏你领辽东兵备道一职,督领辽东三厅一府之新军操练要务,官秩四品。”
“此等捕风捉影之事,焉能有人相信?”赵千栋摇头苦笑道。他从接任金州海防衙门同知一职以来,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朝廷就再次下诏提升他的官职,那实在是太离谱了。瑞郡王载漪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做这么出格的事?
“呵呵,赵公子有所不知,此事并非谣传,而是确有其事,”赛夫人笑道,“且据我所知,瑞郡王在此事上,还收了俄国驻京代办喀西尼送上的一万两银子。”
“俄国人是不是蠢货啊?!”赵千栋心下咒骂。
不用说,这件事肯定是俄国人鼓捣出来的了,他们为了进一步扩大在辽东的利益,正想办法为自己打点疏通。此前,由于石河驿一事,科尔尼洛夫获得了大笔的好处,同时呢,按照双方私下达成的协议,俄国人在金州的利益也得到了扩充,尤其是那一笔贷款协议的达成,让他们拿到了金州两港海关税收的控制权。在这种情况下,俄国人欣喜若狂了,他们以为自己是最好的收买目标,故而要倾尽全力的扶植自己,从而将他们在辽东的利益最大化。
赵千栋琢磨着,俄国人在背后替自己打点疏通,这按理说是一件好事,可是这些老毛子未免也太性急了,他们也不想想这么做的后果会是什么。就像现在,瑞郡王的折子一递上去,皇帝会怎么想?掌控朝堂大权的慈禧会怎么想?那些身处党争之中,与载漪势不两立的官僚集团会怎么想?英国人、美国人会怎么想?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猜忌惮凑在一起,又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不对!
念头转到这里,赵千栋心头一动,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老毛子没有那么傻,瑞郡王也不可能那么笨,这件事的背后,没准还潜藏着更多的阴谋,说不定说不定这还是他们故意搞出来的猫腻,至于目的嘛,无非就是把自己逼上绝路,到最后只能选择依靠他
“赵公子身在官场,当知其中的利害关系,”赛夫人并不知道赵千栋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继续说道,“瑞郡王这一纸折子递上去当下便在京城朝堂上引来了一番争论,翁同、王文昭等十几位大臣联名上书反对此事,而皇上亦不赞成,故而,此事最终被搁置起来未得定议。但此举招致的后果,却不是公子所希望看到的,就像如今,你在天津府四处碰壁,其本因便在于此。”
赵千栋心下苦笑,他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虽然有几分正确的地方但终归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王文昭、聂士成、盛宣怀这些人并不是迫于英国人的压力才不见自己,人家根本就是打算晾着自己,从而给自己来上一个下马威。
“当然,此等之事虽然紧要并非关乎性命,”赛夫人继续说道,“对公子来说,刻下最为凶险之事,莫过于洋人的暗算。就我所知,便在公子抵达天津当日,各方的杀手便已然准备妥当然令我大为不解的是,而今数日过去,彼等为何尚未动手。”
赵千栋心说,你是天津府的地头蛇,你都不知道的事又怎么能知道?
“赵公子,听我说么多可有什么想法?”赛夫人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她伸手从桌上取过一个倒扣着的茶杯巧的放在赵千栋面前,同时问道。
“有何可想所谓兵来将,水来土掩,”赵千栋心里谨慎,嘴上说的却相当轻松,“千栋虽然不才,但亦是经过战阵沙场之人,故而别人若欲取我性命,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公子万不大意,”赛夫人摇头笑道,“须知天津本就是洋人汇杂之,经年以来,为求生计,亦有不少亡命之徒迁来此处,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公子随行不过区区几人,怎能敌得奸人所收买的众多匪徒?再者,彼等若来,定不会光明正大的上门寻事,于此暗箭之下,大人又当如何防范?”
“若依夫人之意,又当如何?”赵千栋出一副沉思的表情,歪头想了想,转口问道。
“我之见,公子刻下当速速前往京城,离开天津这处是非之地,”赛夫人面色平和的说道,“这两日我已作出安排,为赵大人寻了一条可行之路。”
“哦,愿闻其详。”赵栋说道。
“明日午,德意志驻天津领事馆有官员入京,”赛夫人轻声说道,“为求途中安全,彼等亦有军士随行。此前,我已同他们商议过了,若是公子不介意的话,可以随同他们一道离津,如此一来,沿途既有德国人的照应,相比那些刺客杀手不敢贸然行事。至于说到了京城之后,呵呵,公子便无须担心了,洋人在天津的势力虽众,但在京城内却也不敢肆意妄为,再者,公子入京之后,俄国人自会竭力策应你,由此,万事皆可定矣。”
赵千栋心头冷笑,他听出来了,眼前这位赛夫人的意思,就是让自己不要再想着去拜会什么人了,尽早卷铺盖卷走人才是上策。而在这个过程中呢,为了防止路上遭遇截杀,跟随一支德国人的使团是最好的。
这样一点建议,从表面上来说似乎是没有任何问题,但至关重要的一点在于,如果自己不去拜会盛宣怀等人,就那么冒冒失失的离开天津西进京城,那么最直接、最显著的一点后果会是什么?毫无问,自己等于是把天津、直隶的一应官员都给得罪了,如果说之前这些人仅仅是对自己有所猜忌的话,那么到时候他们的猜忌便会坐实,同时呢,自己在朝廷上的敌人也就算是正式出现了。
赵千栋现在可以肯定,如果自己真按照赛夫人订下的方案行事,那么到了京城之后,“竭力策应”自己的人,绝对不会是俄国人,而是一应的宗亲郡王,由此,自己这么个刚刚冒头的地方实力派,就等于是得罪了大清治下南方各省的实权派,整个的投向了大清中央了。说真的,如果他赵千栋是个忠于大清的官吏,抑或是他现在的势力足够强大,那么在这样的关头,选择赛夫人给出的这一条路也算不上什么,可不幸的是,他本身的野心很大,同时呢,手头的势力又远远不足,老爹这次嘱咐他进京上下打点,目的就是少得罪人,多拉拢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能走赛夫人指定出来的这条路子?
“赵公子,你意下如何?”看到赵千栋沉默不语,那张英俊的小脸上默无表情,赛夫人忍不住追问道。
“夫人之意甚好,”赵千栋微微一笑,点头说道。他现在还不能拒绝对方的“好意”,不然的话,后边还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呢。为今之计,只能是暂时敷衍对方,而后再徐图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