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莺歌楼
东会馆的寓舍内,穿着一袭便装的赵千栋端坐在书案手扶案一手执笔,皱眉端详着眼前桌案上平铺着的那张图纸。[]图纸是用毛笔勾画的,至于图中的内容,则是一份简单的汽油机内部构造图。
昨天晚上,于、瑞两位大人又“辛劳”了大半夜,被吵得难以入睡的赵千栋,在天色尚且昏暗的时候便爬了起来,而后自顾自伏在案头,勾画出了这么一副估计只有他能看明白的内燃机结构草图。
在书案的旁边,零零散散的扔了十几个纸团,那是赵千栋在勾画过程中画费了的图样,而在另一侧上,呼呼闪闪的油灯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熄灭了,黝黑的线头上,还附着了一只贪婪的白蛾。
沾满了灰尘的玻璃窗外,迷蒙的细雨婆娑而至,细碎的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密的劈啪声。
“咚咚”两下沉闷的敲门声,击碎了寓舍内的宁静。
赵千栋抬起头,天光大亮的窗外看了一眼,那细雨中惨白的天色有点刺眼——这已经是他来到天津的第五天了,而递送到周馥、聂士成、盛宣怀、裕禄四人府上的拜帖,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回复。赵千栋不知道这几位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即不召见自己,也不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复,四份拜帖就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一去就渺无音讯了。
此次进京千栋可以在津停留的天数并不多,如果过了这两天,他再得不到几位大人的召见,这次天津就算是白来了,同时呢爹交办的要务,也就等同于没有办成。最重要的是,他不明白几位大人不召见自己的用意何在。如果说裕禄不见自己,那还有情可原,毕竟老爹在盛京所搞出来的那些小动作,早就把人家给得罪透了,但周馥与聂士成矜持着不见自己,那就有问题了。前者,等同于自己的恩师,而后者呢虽然跟依克唐阿不对付,但终究曾与老爹并肩做过战,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是这些官员不给老爹面子终归也要给依克唐阿留些颜面吧?自己代表盛京将军府前来京城面圣,投帖拜会他们他们却来个不理不会,这是什么意思?内里有什么玄机?
“咚咚”就在赵栋愁绪满腹的时候,又是两下敲门声传进来。
“进来,”收回心神,赵千栋盘在脖颈上的辫子绕开,又站起身用力抻了抻懒腰才干咳一声,说道。
“大早门被人轻轻推开,紧接着身白色长袍的张玉峰跨步进来,他手上端着一个盛满温水的木盆笑容满面的说道,“昨夜睡得可好?”
“好?”赵千栋朝口走了几步。隔着下属地肩膀。朝走廊内张望一眼。笑道。“先有于大人。后有瑞大人。这一晚地旖旎笙歌。莺莺燕燕。我又岂能睡地安稳?”
“呵呵。大人是见得少了。”张玉峰将木盆放在托架上。同时说道。“标下虽然不曾入得官场。但却曾遍游各地。于今之官场习气。亦粗有见闻。依标下之见。此等**秽之事。凡为官者大多乐此不疲。且多以其为应酬之法。就拿昨夜来说。标下便曾见接口处那所莺歌楼外。停了数台呢轿。三品以上地官员数位。皆列门庭之外。嘿嘿。也不知道什么达官贵人又在那里厮混了。”
“哦?”赵千栋心头一动。
张玉峰口中所说地莺歌楼。他之前也看到过。就在馆前街右侧地尽头处。是一栋上下两层地花楼。要说在这风月之地。这处莺歌楼还算是比较不错地地方。至少楼内地姑娘们不像别地妓馆那样整日在楼外地回廊上搔首弄姿。挑逗过往地行人。而且偶尔从楼下经过地时候。还能够听到里面传来悠扬地琴声。再者。这家花楼似乎还是一处打茶围、听书地所在。每天小楼地正门前。都会早早地摆上一副牌子。表明当天上下午各由什么人说书。说地内容是什么。等等。
在赵千栋印象里。大清地官吏大都**至极。一个个满口斯文道德。一肚子地男盗女娼。人前喜欢附庸风雅。人后则是什么事卑鄙龌龊就做什么事。故此。这些花楼妓馆估计也是为了迎合那些官员地“雅趣”。在“挂牌卖肉”之余。也弄一些听上去比较儒雅地附属产业。
当然啦。这些事情对于赵千栋来说并不重要。他现在心里所想地一件事。便是那家莺歌楼应该是个不错地去处。自己是个外地进京地官员。本身在这天津府就没有什么人脉关系。而今呢。连续几天得不到那些高官显贵地召见。那便不如去官员们常去地烟花之地碰碰运气。最为重要地是。那个莺歌楼似乎不是等闲地去处。这段时间在馆前街进进出出地。可没少看见四五品地官员在那里出入。没准啊。这家花楼地幕后老板本身就是个牛人。自个过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撞上什么好运。
类似这样的念头,在赵千栋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但瞬即之后,他便又有了更加大胆,更加龌龊的念头。
“张帮办所言不差,”心里拿定主意,赵千栋轻声一笑,说道,“现而今,你我已来这天津府数日之久,该转该赏的地方,也大都转到了赏到了,至于今日嘛,嘿嘿,你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到那莺歌楼上坐他一坐?咱们也随波逐流,奢华**逸一番。”
“啊?”张玉峰面色一红,随即支支吾吾的说道,“大人,此此事怕是不妥,标下随大人出行之前,王先生便千般叮嘱次南下京城非比寻常,事无巨细,皆须”
“好啦,好啦,”不等下属把话说完千栋便笑了。他看得出来,自己这位下属早就到了婚配的年龄,如果说他对那男女之事没有几分好奇与期盼,那就是骗人的了,试想,如果不是心里揣着某种渴盼,他怎么会整天关注人家花楼门前的情况?
“王先生固然是有言在先,但其现今并未在此,”上前两
对方的肩膀上拍了拍赵千栋笑道,“故而你我即格之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又如何能悉知?再者我此番前去,又不是真为了**逸享乐实是我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大人的意思是”张玉峰的面色更红了,他哼哼唧唧的说道。
“你且附耳过来,”抻了抻对方的袍袖,赵千栋阴笑道。
正如赵千栋所猜测的那样,馆前街上的莺歌楼,的确在天津府大大的有名日里在这个地方出入的人,有很多都是达官显贵尔甚至还有各国领事馆的要员过来消遣。不过呢,这些达官显贵、洋人要员来这个地方还真没有多少是专为**而来的,他们来这里主要是打茶围以联络彼此间的交情抑或是办一些行贿受贿的腌事,至于说他们为什么选中了这个地方,那也不是没有讲究的。首先说,这家妓馆是天津府的官妓所在,它的幕后第一大股东,原本就是赫赫有名且深得老佛爷宠信的内务府大臣、户部侍郎立山。
要说立山这个人,那的确是大清朝廷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在紫禁城里,他深得慈禧的信任,别看他的实权不大,但是却享受着西苑门内乘船、紫禁城内骑马的特权,作为一个出身被赐旗的汉人,他所获的殊荣甚至超过了李鸿章这位大能人,更有甚者,他连堂堂的亲王宗室都不放在眼里,就在前年,他还从载漪亲弟弟载澜的手里,抢走了一个女人,这件事在京城流传甚广,为市井闲民所津津乐道。
赵千栋带着张;从会馆里出来,两个人的手上都没有撑伞,细密的雨点直接打落在光秃秃的前额上,带给人一种闷热中难觅的清凉。
会馆到莺歌楼之间的距并不远,两人不紧不慢的走过去,等到了地方,身上的衣物都不怎么显湿。
“哎呦,两位官,您请,您请,”早就守候在花帘门外的龟奴眼光毒辣,尽管赵千栋两人都穿着便装,可还是被他一眼看出了身份。
“熟客两位”将笑容满面赵千栋迎进门,龟奴一手扶着门上的花帘,一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
“熟?”面色涨红的张玉峰显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瞪着眼睛,讶然道。
“一回生,二回,但凡进门的便是熟客了,”赵千栋淡然一笑,用手中那副价高万金的折扇在龟奴的瓜皮帽上轻轻一点,说道,“好,赏银子。”
“”张玉峰无,他探手朝鼓囊囊的怀里摸索一把,拿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龟奴的手上。
“呦呵,谢官爷厚赏,”龟奴双手接过银子,放在手心掂了掂,不少,足有二分呢,这年头舍得这么打赏的官爷着实不多了。
“两位官爷,您们是楼下消遣、楼上休息,还是后园听曲?”有了银子铺路,龟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猫着腰,缀在赵千栋屁股后头,一颠一颠的问道。
“哦,有何分别?”赵千栋停下脚步,朝红木回廊的尽头看了一眼,这才问道。
“官爷有所不知,”龟奴上前两步,凑到赵千栋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这楼下消遣,就是听书打茶围,楼上休息,自然就是会姑娘了,至于这后园听曲,嘿嘿,那便是找青岚、韵风两位姑娘的了。楼里的规听书打茶围,二分银子,楼上休息,一两银子,至于这后园听曲,那就要看两位官爷有没有缘分了。”
赵千栋耳朵里听的明白,看来龟奴口中所说的青岚、韵风两位姑娘,就是这莺歌楼的台柱子了,而且多半还是没有出过台子的青馆。花楼是个声色犬马之地,但是这样的地方,同样也有很多有颇有才华的姑娘,尤其是在官办的花楼妓馆,有很多姑娘都是曾经的大家闺秀,只不过是因为家里有人犯了罪,才被抄家卖身为奴的。
“张帮办,你有何高见?”赵千栋没有直接答复,他扭过头,对跟在身后的张玉峰说道。
“标下,标下一切皆听大人安排。”张玉峰那张脸涨的更红了,他磕磕巴巴的说道。
“,原来是军爷,”龟奴一听“帮办”这个词,顿时笑的更甜了。这年头,大清的文官虽然更加好色,但是他们出手却不是很阔绰,与此相反,但是那些从军的将校更加大方。
“既然两位军爷是第一次来,那不妨听小的给您来个建议,”龟奴压低声音说道,“这楼上的嫣红、惠凤两位姑娘今儿都闲着呢,您们二位要不上楼去看看?”
“上楼?”赵千栋抬起头,朝对面那道铺了大红地毯的楼梯看了一眼,而后又顺着楼梯朝上看。也许是因为小楼里装饰比较多,遮掩了光线的关系,二楼台阶上的光线比较昏暗,影影绰绰间,可以看到大片的红绿绸帘,掩映着几道婀娜的身影。
“你这厮端是可恶,”草草的扫了一眼,赵千栋收回目光,他淡然冷笑一声,说道,“爷虽身在行伍,却非是那粗莽鄙俗之徒。知道爷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去,单来你这莺歌楼吗?告诉你,非为其他,但为求一雅字。雅,何为雅,你知道吗?”
“是,是,是,军爷说的是,”龟奴手上那几分银子还没捂热乎呢,自然不愿意得罪身边的财神爷,他点头哈腰的恭维半晌,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这样,二位爷先到书堂里坐坐,待小的到后园问问,看看这晌青岚、韵风两位姑娘是不是得闲了?”
“算你聪明,”赵千栋昂着头,冷哼一声说道,“爷就先去书堂坐”
这话还没说完呢,赵千栋就瞅见迎面的雕花回廊内,轻飘飘的转出一个人来,对他来说,这位还是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