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掌柜却没瞧他,只望着左贵,左贵听了二掌柜这话,也是着实不舒服,皱着眉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二掌柜拍拍手,冷哼一声:“左郎中,有句话叫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哟。现在是我亲自上门求购,你要是不卖,等我走了,你们再后悔来找我们要卖,买不买且不说,这价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左少阳听得冒火,腾的一下站起来,正要说话,忽听得门外有人叫道:“左郎中在家吗?”
听声音便知道,是房东赵三娘来了!
偏巧是这时候来,左少阳憋着气答应了一声,跑过去开了门一瞧,果然是赵三娘,手里捧着个吃食零嘴,不过不是山楂了,换成了炒瓜子了。她身后还跟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
赵三娘瞧了一眼左少阳,冷冷道:“你爹呢?”
一见这架势,左少阳不禁心头有气,也冷冷回了句:“在屋里。”
赵三娘带着那大汉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赵三娘手里嗑着瓜子,瞧见旁边的二掌柜,立即换了个笑脸:“哎哟,是惠民堂的二掌柜啊,你咋到贵芝堂来了?是来瞧病的吗?啊呸呸,瞧我乱说什么啊,二掌柜你们惠民堂不就是药铺医馆吗?而且赫赫有名的,如何会到贵芝堂瞧病。呵呵呵”
“那可不是。”二掌柜哼了一声,大刺刺说了句,上下打量了一下赵三娘,又瞧见他身后站着的的那个一脸横肉的大汉,嗤的一声笑了,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三娘啊,呵呵呵,这可巧了,刚才我们还说到你呢。”
“说我?”赵三娘奇道,“说我什么来着?”
二掌柜斜了左贵一眼:“听说贵芝堂欠了你们房租债务一大笔,却赖着没给,是吗?”
赵三娘是个大嘴巴,这件事她是逢人就说,就想表现一下自己大仁大义,也想借着人家讥笑左贵他们,从而给他们增加压力,尽早交房租。所以很多人都知道这事,二掌柜开药铺的,病人来来往往很多,自然也就听说这件事了。
赵三娘扭了扭肥屁股,翻着白眼道:“那可不,不仅欠了我好几千文,而且,这些年的房钱一文没交!”
梁氏陪笑道:“三娘,我们这些年来的房租,一大半我们都陆陆续续交了的,交完了还欠九两。这几天又交了两次,共三千九百文。现在只欠五千一百文了。而且您已经说了,允许我们两次交的,年三十交二千一百文,正月十五交三千文的。”
“是,一点没错。”赵三娘点点头,伸出一只白白胖胖的手道:“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两千一百文,拿来吧!”
左贵将桌上那一锭一两的银子拿起来,递给赵三娘:“三娘,这是一两银子,时间太短了,剩下是再筹不到钱了,能不能再缓缓日子?”
“不行!”赵三娘断然道,“先前就已经把话撂在这了,大年三十,必须将两千一百文交齐了,不然自己个走人!既然交不起,就别怪三娘我翻脸无情了。是你们自己个走呢?还是我让人帮你们搬?我这表哥是个粗人,搬东西倒是有膀子力气,只是眼神不好,把东西摔着了碰着了,可不能怨我们!”
她身后那大汉往前跨了一步,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一脸横肉抖着,恶狠狠瞪着左贵一家人。
左贵摇头叹了口气,对梁氏道:“罢了,我们搬吧!”
左少阳也毫无办法,交不上房租,欠人家债拖了这么久,人家房东收回房子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垂头丧气准备回房收拾东西。
“且慢!”二掌柜的笑道,那笑容里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愉悦,“左郎中,我再提议一次,把方子卖给我们惠民堂,你就有九百文钱了,再凑合凑合当个破棉袄啥的,老着脸跟人借上一点,两百文也就有了,这剩下的一千一百文不就交上了吗?如何啊?”
左少阳怒道:“你们这是乘人之危!”
“哼,你们可以不卖啊!”二掌柜好整以暇抖了抖衣袍下摆。“搞清楚了,左郎中,我们惠民堂这可是好心,给你送到嘴边的大肥肉你都不吃?你想吃什么?嘿嘿,我真要拍屁股走了,你们喝西北风去吧你!”
赵三娘奇道:“你们惠民堂要买他们的方子?”
“是呀,啊不是,谁买他们方子了!”二掌柜的梗着脖子道:“我们大掌柜那是名医,长安城里给王爷大臣瞧过病的!我们惠民堂用得着跟他贵芝堂买方子?”
“那你刚才说的啥意思?”
“我们大掌柜的心眼好,看他们可怜,开个药铺医馆,欠一屁股债,连房租都交不起,大年三十的要被扫地出门,都是同行行医的嘛,有心帮衬他们一把,又不好白白施舍银钱,这才找了个事由说买他们方子,出的价也够他们交你前面这部分的房租了,他们倒好,拿架子蹬鼻子上脸要高价!嫌我们出的少了!”
二掌柜越说越得意,歪着脸指手画脚道:“三娘,你也瞧见了,他们这是有钱赚也不赚的,照我看,他们这是看你三娘心软好说话,存心要赖你的帐!啧啧,这样的人活该扫地出门喝西北风去!——算了,我也懒得说了,左郎中,我出的就这价,方子卖不卖,一句话,我可没空在这跟你磨牙!”
左贵慢慢起身,盯着二掌柜的缓缓道:“这方子卖给你本来也无妨,但你……,你欺人太甚!‘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老朽这把老骨头只要还能动弹,能走村串寨行医治病,就赚钱养家糊口,且不说膝下还有孝子,就算老朽喝西北风横死街头,也不劳尊驾挂心!”
二掌柜被左贵一顿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把二郎腿一翘,掸了掸衣袍,悻悻道:“真是给脸不要脸。不过也值,这趟来,能瞧见贵芝堂如何倒闭,也算不虚此行!——这药铺治病救人的,都能给你们开倒闭了,你们还真本事,哈哈哈”
茴香铁青着脸,上前一步,指着二掌柜尖着嗓子厉声道:“滚!滚出去!”
二掌柜吓了一跳,往后一让,没留神失去平衡,差点从椅子上跌倒,踉跄几步这才站稳,神情颇为狼狈,整了整衣冠,冷笑道:“你凭什么赶我走?哼!搞清楚,你们已经被房东赵三娘扫地出门了,这里已经不是你们贵芝堂了。哈哈,对了,你们这两天不是扛着幡子走街串巷摇铃铛当铃医吗?听说还在瓦市摆摊子瞧病来着。这会子咋还不摇铃铛挣钱去……?”
茴香一回身,从门后抄起左少阳拿来扫雪的长条扫帚,劈头盖脸朝着二掌柜拍去。
二掌柜吓得抱着脑袋逃出门外,到底慢了几步,后背挨了几笤帚。涨红着脸站在街对面,喘着粗气指着茴香,想骂街又顾及形象,只是语无伦次说道:“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眼见茴香抡着笤帚冲了出来,吓得二掌柜的扭头就跑,不留神一脚踩在路边积雪踩成的冰溜上,摔了个狗啃泥,头上帽子也飞了,脚下一只鞋也没了,引得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
听着茴香叫骂着冲来,二掌柜的哪顾得上拣鞋子帽子,爬起来抱头鼠窜,好在他手脚还算便利,挨了几笤帚之后,终于抱着脑袋跑走了。
茴香站在街口叉着腰指着二掌柜的背影骂了一通,这才提着扫帚回到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