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八》闲气伤钗
宝玉看看湘云,见她苦着脸倦怠的模样。追哪里快去眼快不用说,也是心灰意冷。李纨这样,分明表示她,就是知道王嬷嬷的住处,也不会说。无心与之闲话,起身告辞向她们母子告辞。
李纨稍作挽留,就让鸳鸯给包上几样吃食,客套几句,让贾兰送他们出去,站在廊前,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不争气的眼泪簌簌落下。
素云扶着她,也很难受,劝着她:“大*奶,不是早就说过了,咱们不管那边儿的事儿。您又......。”
李纨像是自问又像是问她:“宝玉被二太太管的,没个男人样儿,要是让他知道王嬷嬷的住处,泄露出去,又给兰儿他姑姑惹麻烦。”
素云低声说:“二太太,还有她们王家、薛家。都不是省油的灯,知道咱们姑奶奶又得了势,又不知道打什么算盘呐。”
贾兰、鸳鸯和琥珀送宝玉夫妇回来,看李纨伤心,也不问她,扶了母亲进了房里,躺在榻上。让鸳鸯她们下去,各干各的事儿。没人之际,轻声问:“娘,您又伤心。不是没告给他们吗?”
李纨伸手抚上贾兰脸颊,接过他端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递给他。茫然的问:“你说,你姑姑跟着皇上回来,是好是坏?”
贾兰想了想,也把握不定,好一会儿,才说:“姑姑在兰儿心里,是个有主见的人,不是个懦弱的人。她很善良,却不糊涂。”
李纨点着头,黛玉在贾府时,表面上不与王夫人、薛姨妈、宝钗她们计较,关键时刻从不妥协、忍让。林家的关系,瞒的贾家好苦,一旦决定出府,任谁拦也拦不住。还是元春厉害。把六阿哥扣在黛玉身上,也就把贾家利害关系也罩在她的肩上,担不担悉听尊便。这次,极有可能是为了六阿哥的前途着想,一个被贴上皇上标签的女人,要是不从,除了冷宫就是皇家庵堂,再不就是赐死。宝玉,你有妻在身边,让黛玉背叛皇上,分明是致她于死地。要是真的珍爱她,在她从皇宫回到贾府时,就该速速休弃宝钗,带着她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过日子去,也不失率性男儿,可惜啊,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配对着她指手划脚。
有这次的婉拒,但愿王夫人等能清醒些,不要在黛玉身上打主意。直觉让她感到一阵恶寒。轻声道:“兰儿,好好在家里待着,为娘有事儿要出去一趟。”
“娘,您要去哪儿?”
“去看看你姥爷。”
宝玉、湘云出了李纨的宅院,一路走着,湘云埋怨道:“我就说过,大*奶变了,不再是那个令人尊敬的大嫂子,除了兰儿,她谁也不管。”
宝玉根本就没留意她的唠叨,心里一直在想,从哪里再去寻找王嬷嬷,他不相信黛玉费了那么大劲儿离开皇宫,就被乾隆轻易说服,乖乖的跟着回来。猛的想起一个人,谁?香菱,可惜听说那个《阊隐斋》盘给了别人,从此她与凤姐不知去向。不知去向?凤姐放不下巧姐,她绝不会远走他乡,但就香菱能去哪儿?黛玉对香菱极为喜爱,又有师生之谊,要是能找到她也是一样,对了,紫鹃,紫鹃定能去帮着林妹妹。想到这儿,就想跟湘云提,发觉湘云体力不支,额上冒着汗,慢吞吞的跟在后面。想起她昨夜的温柔,心生痛惜,忙从街面上雇了一个马车,让送她回家。
湘云也是累了,毫不犹豫的坐上去,见宝玉并不上来,急问:“你还要去哪儿?”
“想起一个应酬,差点儿忘了,你先回去,好好歇歇的,别等我。”宝玉说完,大步往一条胡同拐过去。
湘云不疑有他,坐着车自回。
宝玉又拐出来,看湘云的车走远了,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记得那是通向护军参领府的大街。紫鹃与黛玉情同姐妹,她的夫君听说也曾是黛玉的侍卫,或许能通过她劝黛玉不要回宫。元春那不甘心的神态,又在他的眼前晃悠。林妹妹,不要回来。
从这儿走,到参领府,还挺远的。一路走来,头昏眼花。腿发软,只好又叫了一驾马车,说了去向。工夫不大就到了人家的大门前。就见阶前空无一人,大门紧闭。下了车,付了车资,举步向前拾阶前去叩门。
好半天才听见里面有人发问:“哪位?您找谁?”
宝玉忙说:“劳驾您,请给通传一下参领夫人,在下有事寻她。”
“让您白跑了,回去吧。大人带着夫人去到任上,走了有半年多了。”
到任上?离开京城?宝玉一下子没了脾气,嘿!都赶到一块儿了。扶着大门长叹一声。林妹妹,天不助咱,的啦,我,我回家去。
一步一晃悠的往回走,漫无目的,眼里看谁都觉着憋气。大日头下,那叫热,全然不顾的一个劲儿往回走。我没用,我真没用。走着,走着,不知从哪儿钻出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少年,狠狠的撞了他一下,把他弄了个仰面朝天。
不等他开口责问,就见后面追来了几个人,手里还拿着家伙,炒菜铲子、大铁勺等,嘴里还骂着:“小王八蛋,看你往哪儿跑?混吃混喝的不给钱,当咱们是舍饭的?”
宝玉一看急忙大声呼喊:“哎呦,哎呦,撞着了我了。这是谁家的孩子?是您哥儿几个的?你们得陪偿我。还不扶我去医馆,别折了腰。”
那几个人左右打量一阵,有人开口说:“您闹错了吧?咱们追的是一个小丫头片子,长得跟豆苗似的,能把你撞折了腰?蒙谁呐?”“算了,算了,回去吧,一会儿看他敢不回来。”泱泱的往回走。
宝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揉揉腰,接着往家走。
这时候,从一棵大槐树后走出来那个少年,冲着他一抱拳:“山不转,水转,咱欠你个人情,下次有机会。定会报答你。”
宝玉细一打量,认出来:“你是?你是雨村的儿子,贾禄全。”
贾禄全一咬牙,冷冷道:“是,父债子还,有什么要报的,小爷我接着就是。”话说的大气,掩饰不住惊惧的眼神。
宝玉懒得理他,从他身前走过去。
“当心点儿薛家那个娘儿们,她不是好人。”
薛家娘儿们,说的是宝钗吧,算了,早就成了路人,她又与我有何相干?不好,薛姨妈被母亲安置在山村里,她不会找咱们要人吧。
还真让他说猜着了,宝钗这会儿正躲在自己房里忍气吞泪,思念着娘亲薛姨妈。
自从跟王仁一家人住在一起,宝钗更加小心谨慎。这是一个小小四合院,正房北屋三间,还有两个小耳房,东房三间,西面屋也是三间,南面是两个套间,一个做厨房,一个放物什,还有一个独屋空着。还有个门洞,有个门房也是能住人的。院子里有两棵核桃树,一个花坛,影壁前旁有一口井,西北角有一个不起眼儿的小独屋,不经意还真发现不了,里面是茅厕,茅厕后面是一处小夹道,是臭水沟,听说是与另一处院子合用,上面盖着青石板,再远了,就是供农家沤粪用地,又是一片柿子林、杏林。
王仁媳妇对她还不错,安排她住在西屋靠南面的房里,与王仁的女儿共用一个堂屋。宝钗房里,睡的是炕,有一个八仙桌,两把椅子,靠南墙处是一个小梳妆台,这还是宝钗住进来,特意从旧货摊上买的。炕上是一床薄薄的被褥,枕头,再就是矮柜,放着她的常用衣物、书籍、绣件等。开始几天处的真不错,宝钗也会来事儿,时不时的帮着王仁媳妇,给孩子们做点儿衣裳、鞋袜的。
倒是王仁,很少见到他,就是见着吗,也是阴沉着脸,当宝钗是仇人一般。
好在是各过各的,宝钗就是在家做饭,也是等王仁媳妇用完了,才过厨房做点儿面条、疙瘩汤等,要不就在外头买个火烧饼子的,每月给一串铜板,用以支付柴火用度。冬日,要烧火炕,开销也就大了。
王仁媳妇也是好心,瞧她独自一人过活,就想给她找个人家嫁出去。
一听这话,宝钗忙推掉,开始人家还有耐心,经的多了,就觉着不对劲儿,说话也少了和善,多了尖刻。“大姑娘这会儿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富家少奶奶,等着金龟婿上门。好好琢磨琢磨吧,咱们自当没了前尘的这个、那个,也就一个平常百姓家的寡妇,找一个老实头儿,也不怕他翻天,你又没个拖油瓶,趁着年轻再生个孩子捂得,日后就有了依靠,不比什么强?”
宝钗气愤难抑,又不好翻脸,只得压下心头怒火:“多谢嫂子疼顾,宝钗只想自己过。”
王仁媳妇笑容褪下,代之是明了,又劝她:“要不,认你二侄子做继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妹妹看呐?”
在王仁媳妇眼里,薛家没了人,金陵还有几间旧房子,宝钗手里也像是还有财物,既是不想嫁人,也别便宜别人。
宝钗噎住,我还有娘亲,我还有兄长,你们真当咱们薛家没了人,硬是要吃定咱们。往常薛家有钱时,你们没少用咱家的,什么亲戚,全是些狼心狗肺的主儿。我走,我走,省的跟你们生闲气。抬眼再看,不知道王仁媳妇何时走的,泪水迷糊了她的眸子。娘,女儿要你。娘,女儿这就去接你。娘啊,从此咱们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