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七》太淑夫人
“行,行。”伙计本想勤快点儿。得点儿赏银,没想到这主儿不认这一套。灰溜溜的退下去。
她要走?颜芳脸一沉,扫视屋里的三个人。听着那边儿的下楼声,他们也跟着下去。伙计不屑的瞪了那姑娘一眼,径自朝着他们四个人走过来。
札鲁叫住伙计,私底下说着什么,逗得伙计直看颜芳和絮兰,纳了闷了,也不好相问,讪讪的接过一块儿碎银,陪着他走出客栈,朝着远处指了一下,缩回去。
四个人见伙计消失,分派一下,颜芳与絮兰一块儿,羌俞、札鲁一道,闪在两旁的树荫、店铺门内。
再看那个姑娘,出了客栈,急匆匆的朝着西面就走。
四个人分散,辍着她的行踪,走着。留意四周环境。避弃繁华闹事区,远离官府行辕,又走了一段路,拐过几家买卖店铺,进到一条小巷里,四个人的眼睛一下子豁亮起来。
前面又是了一个热闹之处,是一家名为:珈荷 戏园子。正门洞开,人们稀稀拉拉的往里走,颜芳等也随着进去。里面的戏台上空无一人,知道还没开始。一些卖零嘴儿的商贩在四处溜达,兜揽买家。四个人装作闲逛,往后台走,眼前没人,倏地闪身进去。后面又是一番天地,那是一个大杂院,里面的人不少,看穿戴不像是戏班子的人,看着一个个目光炯炯有神,身佩长物,心下一惊,暗道有异。正待侧身撤步,就觉着身后一股寒气进逼,银光一闪,要糟。转身、拔剑,就见二十几个蒙面人,各个手持长剑、大刀把他们围上,不打二话杀将过来。
颜芳气结怒喝:“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乱杀无辜。”
“你是什么人?舞刀弄剑的。”
札鲁回应道:“行走江湖,初来贵地想轻松一下,看看唱曲儿的。”
场面尴尬,有人在悄悄后撤。想也是,人家不过是走错了,要不是手里有功夫,这会子早就呜呼殒命。
“胡说,看你们四下张望,就不是善类,别是朝廷派来的人吧?上,杀了之后,咱们明年的今日好好祭拜你们。”一个声音扬起来,颇有敌意。
札鲁怒笑起来:“阁下说的不错,在下也做得到。”
颜芳心里着急,这帮人想干什么?别是前明余孽、天地会、红花会什么的,又要造反生事。江湖人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杀人,便说道:“大家都是江湖人,山不转水转,留一份侠义,来日相见可好?”
一个声音扬起:“别理她,干大事不拘小节。他们是朝廷鹰犬,快点儿。”
干大事儿?明白了,颜芳四个人知道今日难以善了,神色凝重,背靠背的面对强敌。
不知是哪个先动的手,一时腥风血雨弥漫此间。对方撂下十几个人,又增添了同等人数。四个人,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颜芳与絮兰进退有度,一招一式开始还挺有章法,渐渐的力衰,羌俞和札鲁有心相助,又被人隔开。还不知道人家还有多少人后备,咱不能全撂在这儿。颜芳低声道:“不要恋战,出去一个是一个。”
说话其间,羌俞受伤,胸口被刺了一剑,鲜血喷出,一个踉跄,不是札鲁护着,立时就倒在地上。札鲁也好不了哪儿去,左臂上也被砍伤。
絮兰胳膊上也挂了彩,颜芳微一分神顾她,就被人狠狠刺了两剑。
羌俞低喝道:“你们快走,札鲁与我留下了。”说完不退反进,朝着对面冲过去,不管身边露出的缺口破绽,就是拼死的打法。
颜芳一拉絮兰就走,眼前晃出一道娇美的身影:“俱是同道。不切磋一下,不是白来了一场。看剑。”竟是那个她,谁?在隐贤山庄见过的吴月华,吴姑娘。
真没活头儿了,颜芳懊悔,老天作证,今个儿姑奶奶就栽在这儿了。天老爷,我还没活够呐。把心一横,也好,何处黄土不埋人,不再犹豫,拿出拼死的心思,迎刀便上。美眸圆瞪,竟是罗刹女再世。
一声凄厉的啸声传过来,几道疾风扫过,场上降下几个雄武的汉子,接招、厮杀。
再看颜芳等人全然不见。
不用问,是絮兰的亲人赶到,不及多说,挥掌震飞他们,此时不走,真要等着做人家盘中餐不成?相互搀扶着急退战团,不敢经大门。从后面的一个院墙拼死翻出去。到了外面,已是夜幕降临,星光灿烂,月牙初露。
颜芳等人不敢耽搁,顺着大路往回走。在路上与接应的人相逢,又担心絮兰亲人的安危,打发几个人前去帮衬。
回到钱府,羌俞、札鲁男儿硬实,咬牙挺着,颜芳与絮兰累脱了力,昏了过去。
乾隆脸色铁青。钱陈群派人把嘉兴府尹从温柔乡里提溜出来。那府尹听说自己治下出了纰漏,急忙亲自带着人包围那个地方,弩箭射杀无数,再进去查找,不单是絮兰的家人全无踪影,就是那些江湖人也神龙不见首尾。满院子趴下的人,俱是些老迈年小之辈,府尹也急了眼,喝令全部投入大牢,你们不让老爷我睡个好觉,你们也去牢里待着。
颜芳的伤势较重,且流血过多,絮兰也是一样,不同的是,颜芳是黛玉身边的人,当然是被安置在内宅养伤,羌俞、札鲁还在侍卫的院落里住着。就是絮兰麻烦些,一个姑娘家,又是个没查清身份的人,下房里不合适,又不能让她住进《溪柳阁》,只得让她住在二门内,一处名唤:绩兰亭 一个小跨院里暂住,又特意安排人侍候着。
嘉兴出了这样的事儿,钱陈群与当地官员各个紧张起来,看起来那些个前朝余孽还不安生,紧急联络金陵、苏州、扬州,及附近驻军,全面搜寻可疑之人,绝不姑息。为了安全起见,把召见当地贵妇之事也免了。
故此,乾隆放缓了治水大政方略,有额衍、巴尔图、德谦部署周全,整日不是跟钱陈群谈诗论画,就是陪黛玉闲聊。
这日,过了辰时,他与黛玉在花园闲逛。忽然想起,随即叫过骆吉耳语几句。
骆吉看了看黛玉,笑着打个千,转身朝另一方走过去。
黛玉知道这里头不定闹什么噱头,也不发问,只管跟着人家且行且品评园子里的各种花卉。见她有兴趣,乾隆也留了意,有心将几个奇异的品种搬回京城,种进畅春园。
黛玉一听又要搬回京城,有几分疑虑,这里气候适宜,到了北面,气候干燥,冬季寒冷,这些个花草能适应吗?正待反驳,让他熄了这个念头,感到有人接近。忙抬眼凝看。
面目清朗,神采熠熠,几缕白须带了几分虚化若谷,有着江浙二老之名的此间主人——钱陈群巧不巧的走了来。但见他满面笑意:“老臣见过皇上、贵妃娘娘,给皇上、贵妃娘娘请安!家下简陋,让二位委屈了。”本待下跪叩拜,想起乾隆的嘱咐,不可让人窥破行迹,就此打了个拱。他身后跟着的小厮也朝着乾隆与黛玉打着千,施礼后,站过一旁肃立。
乾隆微微含笑点头,有了几分真性情的:“老大人客气了,是咱们夫妇扰了贵府,这又吃又住又是玩儿的,心里还真不落忍。”
黛玉总觉着他们之间有一种别于外人的真情,人家不肯透露半分,自己也不好刻意探究,也紧忙跟着说:“在这儿住着,倒像是回到家一般。”
乾隆别有深意的看了看她,脸上的笑褪去,真挚率性绽露:“玉儿都把老大人府上当成自己家,您不会还把她当做外人吧?”分明是意有所指,黛玉一时没闹明白,不好接话,只得愣愣的看着他们。
钱陈群一咬牙,豁出去了:“舍下的书斋还收藏了几样宋元明时的孤本,不知皇上与娘娘可否有兴?”
乾隆心中有数,黛玉倒是高兴。早就对钱大人母亲太淑人陈书老人敬佩万分,可惜不曾谋面,此乃是一生遗憾,能有幸见识一下主人家的书斋,求之不得。眼风轻瞥乾隆,知道这是他有意帮衬,娇颜微红,低下头。
钱陈群在前引路,乾隆与黛玉跟在后面,走过花园,到了书斋,淡淡梵香飘过来,迎面是一位慈祥可亲的老太太画像。
黛玉度之,必是遐迩远播的太淑人陈书老夫人。犹然生敬,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拈香点燃,供在像前,而后,用眼神瞟了一眼乾隆。但见他也是一副冥思模样。
还是钱陈群,将几部画作递给乾隆,又转到黛玉手上。
耳边仿佛传出:“促织鸣,络绎声。桁上衣,手中丝。手中丝,盘中餐。儿毋啼饥,儿毋号寒,......。”老大人在追思中。
一个久远而熟悉的声音在流转:“孩子啊,林家有你,此乃祥瑞。前景坎坷,万望告戒松熙,切记!切记!”黛玉茫然四顾,那熟悉又亲切声音,伴随着一丝似有似无的叹息。是娘亲,又似师太祖母。她不着痕迹的点下头。把心思放在手中的画册上。
展开画册,或人物,或山水,或花鸟,或草虫,或诗文,文情并茂,意义深远。见图文如见人,一个栩栩如生的坚强女性,凝看着他们。
旁边递过一句话,险些让黛玉昏倒。“皇额娘不日就要驾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