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八》姑苏小巷
香菱看到,不解的问:“宝二爷,你这是怎么啦?”
宝玉趴在桌子上痛哭一通,才说:“你们这般能耐,这般有作为,贾家越来越不顶事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什么宝二爷?要是你们当我是知己,就叫我宝玉。”
香菱不好说话,这人什么意思啊,难道就许贾家过着花天酒地、糜烂奢华的日子,别人就得受穷?心里不痛快,看着窗外,看着在院子里就着小桌子吃饭的吴妈和小翠,真想撇下他走出去。
凤姐也觉着宝玉吃味没分寸,咱们就不能过几天好日子?放下脸。佯笑着:“瞅你的意思,咱们总是受苦才好,才趁了你的心。”
宝玉连连摇着手,也觉着伤了她们二人的心。“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把宝钗的话说了。
香菱没言语,贾家这是招了别人的忌,人家要往死了整他们。自己同情他们不假,可要是想凭自己一己之力养着他们贾家,绝不可能。
凤姐也不好说话,香菱起家,.她是看在眼里,为了这个买卖,废寝忘食,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夜半五更,还在烛灯下,打着算盘珠,一笔一笔的算着,为了还借王嬷嬷的银子,整天就是清水豆腐白菜萝卜的,一个月也不沾一点儿荤腥。这才好起来,宝玉就找了来,能不让人起疑。再说,贾家这么些年,除了坑了黛玉的银子,就知道坐吃山空,要有那个心思,早干嘛来了?不能让贾家插手,只要是沾上贾家,什么都干不成。笑道:“宝玉,你不是要科考,做举人、状元的,好好用功,将来做了大官,贾家就好过了。”
宝玉喃喃道:“我能干什么?这会子.还不是靠着老太太过。”
你还明白啊,凤姐不高兴了,都.到了什么时候,还想着当甩手大爷?就说:“跟老太太、老爷好好商量,日子还要过下去,总会有法子的。”
宝玉不是个糊涂人,仔细一想,也明白人家这是外.着自己,想想自己突然冒了来,别回头让人家觉着居心不良。“我就这么一说,你们白听着。”有老太太护着,母亲罩着,哪会落到向你们伸手的地步。
香菱开解着他:“宝玉,我知道你不想走仕途之路,这.会儿还有老太太的家底,你倒是不愁什么。我就白说说,要是贾家有那么一天,要让你们自己谋生计,你打算怎么办?人生在世,哪能没有点儿沟沟坎坎儿的事儿?没事儿的时候,总该想想吧。”
宝玉的心被香菱忽悠的揪起来,又想起贾母的.话,想起贾家几位长辈的苦恼,陷入了迷茫,真的会像甄宝玉那般,打更、受人欺负?
甄宝玉最后还.是寻着自己的父亲,跟着做事去了,自己也要干点儿什么才行。科考,要跟那些官场上的人们一样,带着脸谱面对世间,做自己不情不愿的事。不去,窝在家里,等老太太驾鹤西去,自己靠谁?或许能分点儿老太太的体己。又能有多少?他支着头想着心事,凤姐和香菱也不说话,让他自己想去。这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没有人能帮他,只有靠他自己解套。
“掌柜的,外面有人在闹腾。”
香菱听说有人闹店,就起身要出去,被宝玉拦住。会不会是茗烟找过来,该死,把他给忘了,忙跟香菱说了。这样一来,别说香菱不好出去,就是凤姐也不便出头。
宝玉问了这里的后门,就从后门出去,让小伙计把茗烟打发走,说是宝玉早就走了,往南边走的。那是回家的路。
等宝玉走后,凤姐也担心起来。万一让贾家人找过来,岂不是要连累香菱。
香菱说不碍事,将来要把买卖做大,自己看好了好几处店铺,想了想,干脆实说了,就是想帮黛玉置点儿家业。
凤姐觉着好笑,黛玉不缺银子,用你给置家业,忽然想到,莫不是林松熙要进京,先做好前期准备。好个香菱,黛玉没白疼你。这样啊,我王熙凤也不能被人家看扁了,王家人再不好,我可没坑你。众人拾柴火焰高,拉起香菱的手,诚心实意的说:“好妹妹,你是个好人,我也不能做恶人,有用得着的地方,别忘了我。”
香菱知道她别看不识字,心里头透亮着呐,反手拉着她:“凤姐姐,咱们一起回报林姑娘吧。”安排人手,凤姐看人看得准,还要拉着她。铺子多了,别说自己不能窝在这个店里,就是凤姐也要转到别的店里忙和,贾家找了来,薛家母女找了来,又能怎样?说干就干,让小翠过来收拾,二人打扮好了,相携出门,坐上马车往东面下去。
宝玉回到贾家,麝月迎过来,接过买来的彩线,比划一下,觉着不错,就赞道:“二爷的眼光就是好,下次还让爷去。”
宝玉嗯的一声,往炕上一躺,闭眼养神。
麝月忙说:“别睡着了,我去给爷下面去,炸酱面,放了些肉末,挺好吃。”
“我吃过了。”有点儿歉意,不好意思的看着麝月,不知道她吃没吃,又补充着:“在外头遇上一个朋友,人家请客。”
麝月一抹失望闪现,又恢复平静。知道他有应酬,男人嘛,免不了的。
外面有脚步声走到阶下,低低的:“月姨娘,月姨娘。”
麝月听出是林之孝家的,不敢怠慢,走出去,迎着人家打起笑脸儿:“林大娘,还没歇着?进来说话。”
“不啦,宝二爷在家没?”
“在啊,正眯着。您有事儿,我给您叫去。”
“不用了,是茗烟,许是又想着跟二爷出去,甭搭理他,我把他打发走。”
宝玉知道茗烟不放心自己,过来探问,生怕那里的活计骗他。这小子,有点儿良心。一趟《阊隐斋》去的,大有收获,香菱、凤姐境遇让他惊羡,让他反思。人,只要有信心,总能有一番作为。或许,她们不过是开了个小铺子,听香菱的意思,还要扩大生意。这是个怎样的女人,从不抱怨,从不气馁,只是默默的做事,怨不得要摆脱贾家,贾家只会拖她的后退。又想到凤姐,她真的要跟着香菱终老一生,想起贾琏和邢夫人,决定把这事儿压下去,瞒到底。
他不是不想有些作为,只是看不惯官场上的狡诈虚伪。当然,也有个别的耿直之辈,又能怎样,在宦海之路上,还不是碰的头破血流,有的还住进大牢。想到这儿,又想起凤姐口里的王祥,那个王嬷嬷的儿子。过去只是远远的见过一面,不过是个呆头呆脑的小子,竟然也会庇护香菱和凤姐,真要刮目相看。
自己将来要干什么,也没个谱儿。不做官,又不想跟着贾琏混,有什么呀,有几个臭钱就觉着了不起。也别说,在这个家里,人家就是有份儿。心里烦,返身起来,见麝月在炕沿儿做针线活儿,想起凤姐的那身衣裳,还有香菱的衣着,再看看麝月这身半新不旧的打扮,心里有根刺,刺到他的心窝子,很疼,很疼。既然,都觉着我该科考,就糊弄糊弄吧。
麝月见他起来,停下手里的活儿。“二爷,不睡啦?”
“看会儿书,别打扰我。”下地,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论语》,翻开一页。
黛玉无论在那个梦里,还是在这个梦里,老实说,都没有做生意的潜质。对香菱的提议根本就没过脑子,看信后,只是觉着欣慰,香菱终于走出薛家的阴影,能挺起腰杆儿做人。
倒是松熙过来陪姐姐说话,听说香菱这个人,有些兴趣。乾隆的心思,作为男人,能看不出来?想把咱林家攥在手心里,任你摆布驱使,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份儿能耐。经过黛玉和陈正琊对他进行的一系列洗脑,也觉着不能硬顶乾隆,暗自琢磨怎样应付。
香菱之举,让他开窍,何不由此打开一条路,进军京城,一方面让乾隆感到林家在做进京的前期准备,一方面也可借此把林家的基业扩大到北方。必要时,还可将贾琏管理的矿山纳入管辖,免的姐姐只做挂名主子,让大权旁落。査家叔叔已经在提醒咱们,对贾琏,只可使用,不可太放权。基于先头贾琏抢占那四个矿山之事,松熙也很不满,贾家被抄,财产落入朝廷,也包括那四个矿山,白白的便宜了别人。想起来就郁闷。
黛玉见他有这份儿心思,干脆就交给他处理,只是提醒他,不要委屈香菱。
松熙应允,一个男人怎可这般没品位,跟一个知恩图报的女人计较,还不如一头撞死完了。叫过林朗,二人商议一阵,又把整个意思跟黛玉讲清楚,为了林家的前景,也为了要掌握乌拉那拉家的动态,黛玉给香菱致信,接纳她跟林家联手。
后面的事儿,黛玉由着松熙折腾。
闲的无事,倒生出了去苏州城转悠的心思,一方面想给六子找个好点儿启蒙师傅,顺便也把那个小世子一同教导。人家探春把孩子交到自己手里,怎好放置不管。
带上六子和世子,小丫头还太小,让两位姨娘操心吧,这叫人尽其才。也哄的那二位姨娘开心有事儿做。再带上顔芳、雪雁、秀荷、宁珍,德谦等几个侍卫们,披上风衣,带上帷帽,浩浩荡荡一行人往外走。
原本松熙也想陪着,黛玉说不用,有德谦和侍卫们跟着,不会有事儿。
出了林府大门,没走多远,就见苏州知府江大人追过来,当今皇上的宠妃回乡省亲,不好好在家窝着,在我这一亩三分地这么一转悠,万一碰上哪个不长眼的,岂不是把饭碗砸了。想我在这苏州城里,一待就是好几年,焉知不是朝廷里有人作梗,万不能掉以轻心。
追上黛玉这一行人,江大人呼哧带喘的垂首侍立在一旁,弄的黛玉这个腻味,我出来逛街,弄一个大男人跟着,成何体统?看着人家小心谨慎样儿,也觉出他是怕自己出事,压下心中不快,缓声道:“我只是闲的没事儿,出来看看,在家乡多年,说起来也是这里的人,却没好好游览一下家乡的风景,真是件憾事。大人只管忙去,我不碍事儿。”
江大人暗道,一个宫妃省亲,在你林府里待着挺好,抛头露面的瞎转悠什么,不碍事,出了事我就是死罪,还不能说什么,忙说:“保护好娘娘的安全,就是下官的公务。娘娘,您要去哪儿?下官给您引路。”
黛玉气的脸都白了,好好的心情一下子荡存无疑,真想打道回府。
德谦知道黛玉的心情,把江大人拉到一旁。“好啦,江大人,人家一个宫闱贵妃,你跟着成何体统?有咱们跟着就行。”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挺好笑,就跟他嘀咕一阵。
江大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黛玉带着人接着转悠,一面跟六子、世子讲解着苏州城的历史概况。
小桥流水人家,穿大街,入小巷,看着平民百姓家的大嫂、小妹、伯伯、小弟们哼着小调,担菜、划着乌篷船在城内行走,有那小商贩也向黛玉等人兜揽生意。
黛玉也不拿大,多少个民间出名的小吃,就源自这一担挑、独轮车叫卖开发出来的。让雪雁给大家每人买上些小吃,边走边吃的接着逛。
远远的走过来一个打扮随意的官宦人家的眷属,带着一个小丫头、一个仆妇,迎着黛玉等人走过来。
黛玉觉着眼熟,顔芳低声说:“是江大人的夫人,谢氏。”
黛玉只好站下,这江大人也太小心过分。
谢夫人走过来,低眉垂首盈盈一拜:“谢氏拜见娘娘,娘娘吉祥!”
黛玉虚扶一把,含笑道:“谢夫人不必多礼,我也是四下看看,夫人要是有空,何不一起走走。”
谢夫人忙喜道:“娘娘相邀,谢氏从命。”
想起来一个愿望,行起来真不容易,加上谢夫人她们,回味着那部书,那部让她魂牵梦萦的书,那个导致自己陷入这个梦,至今不能拔出的书。怎么说来着,书中开篇,好似讲到那个甄士隐和他的一家人,爱妻封氏、爱女英莲。在姑苏城,也就是现在的苏州城,何不实地探看探看,看看是否真有那个仁清巷,葫芦庙,甄费——甄士隐老先生。在那个梦里,为了在表演中给大家一个不一样的林黛玉,特意把那部书熟读好几遍呐。
“夫人啊,这城里头有没有个十里街?”
既然来了向导,不能浪费,要珍惜资源。
谢夫人打了个激灵,十里街,怎么想起去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