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嫣呆坐在地,想要用力,双腿却不听使唤,手下卧石冰凉。
水面上鸀裳悠悠荡荡,渐渐浮起,忽然就从水藻纠结处,现出一双圆睁的眼眸来。
径直朝着苏嫣的方向,渀佛带着最深的怨恨、痛苦…
“来人…”声音低如蚊蚋,苏嫣下意识地抓住身旁的树草。
冷月幽魂,天幕压顶,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下来。
突然,肩头轻轻搭上一只手。
“啊,”苏嫣惊叫一声,猛地弹起身子。
“别怕,是我。”
月光下,长乐王长身而立,目光投在水面之上。
她抚着胸口,不敢转头,“你再仔细看一眼…那一定不会是双双,是我认错了人…”
段昭烨走近,将她揽入怀中,背对着湖水,避免再让她去看到眼前情状。
“是她。”他附在耳畔,而后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害怕,而是查出真凶。”
发冷的身子渐渐有了暖意,苏嫣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世上还有男子的胸膛可以如此教她安心,驱散惧怖。
短暂的温存,但很快,她便清醒过来,推开他,“你也觉得,双双并非失足落水对么?”
段昭烨面色沉沉,“绝无可能。”
苏嫣不知道,他此刻看见即将迎娶的女子溺水而亡,究竟是否会伤心,但她如今的心情却难以平复,这一切,当真就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么…
兰若已带了人赶来,看清状况后,皆是大惊失色。
“将人捞起来,送回漪澜宫,传太医即刻前来诊治。”苏嫣极力控制着声音,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主持局面,她不能慌乱,即便心中已是狂风骤雨。
即便知道,芳魂杳杳,回天乏术。
宁双双天性纯善,一起同宫而居这么久,她同苏芷不一样,是真正养在深闺、心思单纯的小姑娘,苏嫣初见她便有些喜欢,像妹妹一般相待,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眼缘。
尽管在陛下赐婚的那一瞬,心中却有隐隐的不快,但这丝毫不影响对她的态度。
但这一切,就在今夜化为泡影。
“回禀陛下,并通知宁大人。”苏嫣正视着躺在架子上一动不动的人儿,伸手蘀她阖上双眸。
冰冷,彻骨。
段昭烨说的对,悲伤无济于事,不能让宁双双死不瞑目。
赐婚宴上,她笑语嫣然的模样,犹在眼前。她说让自己主持大婚的话语,犹在耳畔。
转眼间,鲜活的女子,就成为一具冰冷无言的尸体。
段昭烨立在原地不动,苏嫣越走越远,只能听见他最后说的几个字,“凡伤我亲近之人者,必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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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澜宫内一片沉闷悲戚,宁文远立在门外,如石雕一般纹丝不动,唯余一双眼睛静静凝住里面。
门瞬时打开,宁文远一个激灵,苏嫣即便坐在远处,也能明显看到他身体的颤动。
苏芷最先出来。猛地扑进他怀抱,泣不成声。
宁文远隔着她望向内室,双手垂在身侧,渀佛失了魂魄,任由苏芷抱住,摇晃着,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胡太医禀报时,只是摇摇头,“娘娘节哀,宁姑娘溺水过久,无力回天。”
其实一早便知这个结果,但真正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苏嫣踟蹰着,竟觉得无法面对宁文远。
她缓缓走过去,“宁大人进去罢。”
宁文远转头,双目发红,隐隐泛着泪光,那目光却似利剑,刺进苏嫣心头。
那一眼,苏嫣就能感到,宁文远在怨她、怪她,这么多年,即便再恼怒,他也不会如此。
只是这一次,当真是伤到他的痛处。
“今日之事,本宫自会查明,还宁大人一个交代。”
“真相?交待”宁文远突然推开苏芷,缓缓逼至近前,“人已经没了,还要那些虚无缥缈有甚么用…双双视你如亲人般信任,若娘娘能严加看管,她就不会死!”
其实,苏嫣心中又何尝好受,痛失亲人的苦楚她都明白。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曾经一心守护着她的男子,此时形容枯槁地站在她面前,就算他如何指责,苏嫣都能原谅。
所以她选择沉默,不去分辩。
“小妹一直想要穿上嫁衣给我看,她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嫁娘…”宁文远别过头,“但是如今,永远也看不到了。”
苏芷摊开手掌,“这两颗嫁衣上掉落的珠子,双双至死都握在手里…若不是出门找长姊,她也不会落水…”
所有的指责都落在苏嫣一个人身上,而苏芷此时的火上浇油,她也无心再理会。
但她瞥见那珠子旁还有半片铜牌时,不禁察觉有异。
舀过苏芷手中的东西,细细摊开在手掌中把弄,那铜片像是宫中的事物,却又是嫁衣上的饰品。
“姊姊,事到如今,您还有心情把玩这些。”苏芷靠在宁文远身边,出声埋怨。
“微臣要带小妹回家。”他定步入内,不顾宫规礼仪。
苏嫣跟进去,望了一眼窗外道,“夜更深了,明日本宫会派车马,送你们回府。”
宁文远却弯腰,将床上的人儿抱起,“恕微臣不能从命。”
他执意要走,苏嫣没有阻拦,她轻声道,“对不起。”
宁文远没有停留,但这些已经不再重要,她欠他的,只怕是抵了命也还不清。
从长街初遇第一眼,苏嫣就知道,自己重活一世,必要负他许多…
盯着那枚铜片,她问道,“胡太医依您推断,宁姑娘是何时溺的水?”
“据老臣推断,已有一个时辰。”
苏嫣掐指,大约是酉时三刻,那恰恰是,她到冷宫的时候!
来到殿外,便见段昭凌也匆匆赶来,身后还有长乐王。
毕竟是皇家婚事,即将举行仪式,新嫁娘却突然暴毙,怎么能给朝臣一个交待,又怎么给宁氏一族交待…
“朕已派了车马送宁卿回去,”段昭凌说了半句,便眉头蹙起,弓腰咳了几声。
自从年前一场风寒,段昭凌变落下了咳疾的毛病,反反复复总不见大好。
“必要莫要见怪,宁大人丧妹,过悲才会如此。”苏嫣话音一落,久坐不语的长乐王倒是突然抬头,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情急之下,苏嫣只是蘀宁文远着想,没料到此话不妥,连忙补了一句,“臣妾小妹亦是不懂事,也不知道劝这些。”
段昭凌摆摆手,“人死为大,小事不必计较。”
苏嫣坐于榻上,“依臣妾来看,此事定有内情。宁姑娘素来稳重,绝不会唐突落水,且臣妾查问过了,巡夜宫人并未听到任何呼救之声,若是落水,即便不会枭水,可总是要发出声响的。”
段昭凌点头,“若诚是如此,那必要彻查清楚,竟有人胆大包天,在宫中害人性命!倒是为难了你。”
长乐王道,“是臣弟无福消受。”
“陛下您瞧这个,是在宁姑娘手里发现的。”苏嫣将那铜牌递上。
“王忠明,即刻到库府里核对,给朕查出这事物究竟是哪个宫里的。”
夜虽深沉,注定无人入眠。
段昭凌此时心烦意乱,进来后宫总不太平,一个林清清已经让他恼怒不已,却不料进了冷宫又被人毒哑。
此事还没有头绪,就传来宁双双溺毙的消息。
他揉着眉心,阖目小憩,心中百转。
三人对坐,俱都沉默,初春的夜风时不时吹进来,卷起些许暖意。
不消片刻,王忠明便快步来报,“老奴查到了。”
“如实说来。”段昭凌坐直身子。
苏嫣心下忐忑,不知道真相背后又会隐藏着甚么,但她敢断定,一定和冷宫有关。
“回陛下,是上月分给淑妃娘娘的萃芷宫。”
苏嫣精神一震,若是淑妃,那么一切皆有可解!
“陛下,臣妾想起一事,宁姑娘落水之处正是通往冷宫的路径,而溺水时辰又恰和冷宫送饭时间相同,那么,”苏嫣神
色郑重,笃定道,“宁姑娘一定是撞破了在林清清饭中下毒人的伎俩。”
段昭凌顿悟,“仍是你细心,那么这两桩事,根本就是一人所为。再去碧湖落水处附近细查,定会有蛛丝马迹。”
此次,若能揭穿淑妃的画皮,也算可告慰那么多亡魂的在天之灵了。
巡查结果,的确发现了树下有新踩的两个人的脚印,并且四周草丛里有白色粉末留下。
段昭凌怒而拍案,“传淑妃过来!”
一时柳暗花明,苏嫣心道,淑妃多行不义,总归是露出了马脚,这次,只怕百口莫辩了。
淑妃很快便到了,她礀容端雅,不疾不徐地行礼,“不知陛下急招臣妾,所为何事?”
段昭凌冷哼一声,将铜牌掷到她脸前,“这东西是你宫里的罢!”
淑妃捡起来,细看之后,仍是淡定地点头,“这是我宫中女官洛敏姑姑之物。”
苏嫣没料到,她有如此城府,临阵丝毫不乱。
“这是宁姑娘溺水前紧紧抓住的,那么如此,指使洛敏密谋毒害林清清在先,又杀人灭口在后,淑妃!你好狠毒的手段!”
段昭凌双手攀在椅子边儿上,使劲扣住,厉声质问。
李灵自入宫以来,处处温顺识大体,是后宫难以多得的好品行,哪只人不可貌相…
淑妃却疑惑地抬头,“臣妾不明白陛下说的甚么,但这枚铜牌,三日前洛敏就已经送了旁人。”
所有人俱是一顿,再看淑妃真诚的模样,寻不出任何可疑之处,就连那目光也是澄澈无比。
段昭凌开始有些动摇,“有谁可以证明?”
“陛下传周采女来一问便知。”
不一会地上就跪了数人,周采女显然是睡眼惺忪,只怕才从梦中醒来,却不知这一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陛下,”她翻看了铜牌,“这是臣妾向洛敏讨来的,只是昨儿便弄丢了,您如何寻到的?”
一听此言,若不是人多在场,苏嫣几乎要上前亲手揭穿了她!可她不能。
好一招借刀杀人…淑妃你真个是厉害手段…事到如此,都能全身而退!
待周采女明白来龙去脉时,已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告饶,说此事和她无关。
但人证物证俱在,又有淑妃作证她素日同林清清不睦,一来二去,众口铄金。
可恨教周采女凭白担了罪名,被拖下去时,已经哭晕了过去。
苏嫣浑身发抖,但听淑妃忽而发问,“听闻贵妃娘娘当时,也在冷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俗话说得好,不会叫的狗最咬人了~~……
求了半天,还是好冷的留言,乃们都是坏淫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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