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嫣见状,便知饭食有异,定是被人动了手脚,遂命人保留原状,不得挪动。
“传胡太医来,”苏嫣稳下心思,如今霍玉已去,胡太医乃琪妃表亲,是目前最为可靠之人。
苏芷将宁双双扶进内室,苏嫣抱着安乐在隔壁暖阁。
桑榆连忙吩咐小厨房上管事,细查各色食材配料、杯盘器皿,得到的结果是并没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
殿内宁双双和安乐皆是腹如绞痛,呕吐不止。
后又将漪澜宫上下宫婢内侍彻查一遍,依然毫无所获。
胡太医很快就到了,诊理了两人脉象,得出了定论。
此症为中毒,并非食材不净所致。
苏芷大惊失色,“我今日不过才到,就有人下毒…究竟是何企图…”
苏嫣凭靠在绣榻上,眼瞧着胡太医替安乐诊治,心下早已将前因后果梳理通畅。
除了安乐和宁双双,其余人皆未有事,满案食材是自己宫中所出,并未经由其他人之手,应当不会有失。
但只有那盅冰梨汤是从殿外送进来的,而中毒二人恰巧是多饮了冰梨汤。
所有头绪都接上,胡太医也开好了药方,回禀道,“幸得毒性分量不重,是以不会伤及性命,安乐公主所服甚少,症状不重,几味药下去就能见好。但那位姑娘毒性颇重,只怕要复杂些。”
苏嫣抚了抚眉心,“本宫只问一句,宁姑娘养在漪澜宫,用宫中最好的药材调理,再亲自有胡大人您医治,多长时间能够见好?”
“半月可痊愈。”
苏嫣点头,“如此,便麻烦您了,只是中毒之事不能告诉任何人,您每日来给我请脉调理身子,并无其他事情。”
胡太医抬头看了她一眼,“微臣明白。”
桑榆将那盅冰梨汤端上了,胡太医鉴定片刻,频频点头,“此汤中有狼花毒。”
苏嫣蹙眉,示意他继续。
“此乃上好的贡梨,寒气极重,是以多配枸杞熬制,平常饮用自是清润佳品。可若汤中加入曼陀罗花粉,便可产生奇毒,重者致命!”
桑榆脸色一震,见苏嫣侧颜紧绷,便连忙送胡太医出去。
这不但是要害她性命,更是要让整个漪澜宫陷入险境,若安乐和宁双双再多饮一些,只怕她便要担了那残害皇脉的重罪了!
究竟是甚么人如此大胆,敢在皇上赏赐的食物里做手脚。
饶是苏嫣再得宠,听完也不由地起了冷汗。
秘传了送汤的侍者,此汤是由御膳房直接送往漪澜宫,并没经其他人之手。
苏嫣又问路上可有人动过盅汤,侍者便答,“回娘娘,并无人动过,但中途却有人说前方修缮路径,奴才半途改了道,可万万不敢耽搁时辰。”
“今日宫中并无任何工程,”苏嫣此刻终于知晓问题出在哪里,“后来那条小路可是毗邻未央宫,而路上恰有一排紫曼陀罗花?”
“娘娘好记性,的确如此。”
苏嫣低头,看着那瓷盅玉盖上的镂孔,一切明了。
“可知道那是哪宫婢子?”
“奴才不认得。”
苏嫣嗯了声,若有所思。
能让刻意的设局,都看似巧合,背后之人想来定是花了不少心思。
分别煎了药,苏嫣将宫人们齐聚,禁制任何人将消息外泄,一经查出,即刻杖毙。
兰若不解,为何不禀报陛下严查下毒之人,苏嫣却道,“严刑逼供不过只会死几个不相干的下人罢了,本宫要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到傍晚,安乐已经能下榻走动,晚膳做了清粥,便服了药睡下。
“今日陛下设夜宴,与几位将军商谈军机要事,娘娘该睡下了。”桑榆进来道,苏嫣已经褪下外衫,“本宫先去沐浴一番,若不出差错,今夜会有人要来。”
浴池香气缭绕,银碳熏了半日,一室温暖如春。
苏嫣整个身子浸泡在水中,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兰若就进来禀报,说是雨溪来了,给安乐公主送些菡婕妤新制的衣衫,还有几件喜爱的玩物。
果然是她!
印证了所有猜测,下毒之人既然用毒,却又不致人死地,那人该很清楚一点,便是安乐不喜食梨子,不会多喝,是以绝不会有大碍,既没有大碍,又会损害漪澜宫名誉,这目的显然是达到了。
只是,她不会想到,苏嫣根本就没打算让此事流传出去。
白日里,静观其变,到晚间终是坐不住了,雨溪偏偏就此刻来了。
太多的巧合同时发生,便只可能有一种原因,那就是林清清和此事脱不了干系,即便不是主谋,也定是合谋。
苏嫣教兰若按规矩招待就好,自己依旧继续沐浴。
许久,她猛地站起身子,径自裹上寝衣缓步入殿。
心下一寒,既然你为了扳倒我,竟不惜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那么我便也没有再姑息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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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芷和宁双双皆被安置在侧殿琼花暖阁,酉时过后,却见外殿的婢子进来传话,说是宁大人带话,问宁夫人、宁姑娘何时回府。
苏嫣便罩上外披道,“请宁大人到琼花阁外间,宁姑娘有话同他说。”
宁文远饮了薄酒,提前告宴,便要接六妹回府。
对于陛下特意宣召六妹进宫,他心里始终万分不愿,不愿唯一的妹妹,再入深宫,争权夺利,葬送一生。
琼花阁外间是专司待客的偏殿,可对于宁文远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她的宫舍。
立在阁内,竟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遂走到书架前,仰头浏览书册,以缓解心中难言的悸动。
阁中陈设简约,书案、座椅清一色金丝楠木制成,古朴肃穆,教他生出错觉,仿佛身处之地不是旖旎的漪澜宫,而是文渊阁一般。
听到脚步声,他徐徐转身,双双二字还没叫出口,却硬生生停在原处。
来人银缎狐裘披身,隐约露出水红色的裙摆,发髻松绾,不似白日里那般繁琐,令人却步。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他屈身行礼,移开目光。
苏嫣一个人缓缓阖上木门,道,“此地只你我二人,不必多礼。”
即便方才生有一丝幻念,此刻也是惶惶然如在梦里,已经记不得多少年了,苦楚煎熬,早已心死,可这惊鸿一瞥,又将往日尽数勾起…
“白日里多有叨扰,微臣来接芷儿和双双回去。”
“陛下传旨,教宁姑娘在宫里住上几日,不必急着回去,”苏嫣走到案前,捻了袖口研磨,抬眸道,“其实,找宁大人过来,实是本宫有事相求。”
宁文远依旧毕恭毕敬,“贵妃娘娘有何吩咐,为人臣子自然竭尽效力。”
苏嫣顿了顿,手下不停,素净的纸笺渐渐现出图案来,宁文远不解,盯着纸上。
“此图事关重大,唯有交给你,我才放心。”苏嫣便画便说,宁文远点头不语。
片刻,一张地图便徐徐展开,她重重标注一点,“我要找的,就是此处。”
宁文远靠近,低头就着烛火细看,手指沿着笔墨指点道,“因着并无明确地点,不能分辨究竟是什么地界,但以微臣多年阅历来看,娘娘所画的,应是一幅军事作战图。”
苏嫣心中一明,好似混沌中豁然开朗,这才是爹爹真正留下的遗物,当初刻在清敏背上,她记下的。
而交给长乐王的那份,是假的。
虽不知此图中究竟有何玄机,但爹爹一生守护的,决计不能轻易拱手他人!
“那你可能看出什么?”苏嫣有些迫切,宁文远静下心来,忽而道,“我曾在文渊阁中见过类似地形图,只是年代久远,记不真切。”
苏嫣一把扯住他衣袖,面上难掩惊喜,“那便是有法可解了?”
宁文远被她一晃,就见她离得极近,明艳的娇颜在烛火中越发清晰,如梦似幻。
苏嫣见他不说话,才发觉过分的亲昵,快速收手,她有些心虚地仰起头,就见宁文远仍是沉默地凝着她的眼。
那眸中千山万水,却都尽在不言。
两人俱不语,一时间往事如潮水,仿佛又回到了苏府小院,那样纯粹的生活。
“若娘娘信得过,微臣便先收好,待查明确切,再奉还。”
苏嫣淡淡一笑,“好。宁姑娘会在我宫中小住半月,宁大人按时来接她便是。”
“那,微臣告退。”宁文远缓步后退,苏嫣呆立在案前,忽然几步上前将他唤住,“若宁姑娘将来入宫,本宫定会极力护她周全,以报宁大人素日帮扶之恩。”
宁文远回头,侧颜俊挺,星眸黯然,“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您这般,甘愿于深宫倾轧,甘愿于权势恩宠。微臣不愿小妹重蹈覆辙,选一条最不幸福的路。”
苏嫣顿住,心中猛一阵惶然,垂眸望向别处道,“本宫当初,没得选择。”
宁文远却转身道,“你本可以选择!”
苏嫣倏尔苦笑,道,“对,这是本宫自己选的路,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可人生一世,多身不由己,又有几个人能遵守本心,只做自己喜欢的事!”
宁文远扯开唇角,“双双不会入宫。”
苏嫣疑惑,他便道,“因为陛下属意,要她做长乐王侧妃。”
这句话大为出乎意料之外,苏嫣回过神来,阁中已然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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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数日调养,宁双双渐渐恢复,白日会由苏芷陪着,在漪澜殿附近散心。
本以为苏嫣人如其表,又时时听外界传言,认为她定是娇媚艳丽,张扬夺目,遂处处仔细,生怕触犯了她。
可相处下来,才知道,嫣贵妃是真正的冷清性子。
她从不过问自己任何事情,从不干涉自己任何行为,这么多日同案而食,苏嫣竟不细问她进宫的目的,就连话也极少。
苏嫣愈是冷淡,宁双双内心的好奇便越重,她甚至忍不住要问一问她五哥,当初青梅竹马之时,她可也是如此?
这些话,自然不敢和苏芷提起,苏嫣也发觉了她时常观察自己,便觉得有些意思。
那日用完晚膳,她靠在水阁观星,又见宁双双若隐若现地过来了晃了几回,遂不禁莞尔,邀她同坐。
宁双双到底年岁小,便问,“娘娘您可还记得臣女的五哥?”
苏嫣淡淡道,“时间久了。”
宁双双不死心,又道,“当初,您也是无奈对么?”
“你五哥心中之人,本就是芷儿,并没无奈之事。”
宁双双微微侧头,道,“这就奇了,五哥一直珍藏着一盒破碎的碧玉,从不让旁人触动,我曾偷偷打开来看,瞧着似是摔碎了的玉簪子,我也问过五嫂,她说五哥并不曾送过她玉簪呢。”
苏嫣目光定住,许久才道,“夜深了,宁姑娘该安置了。”
宁双双起身,正和段昭凌遇上了,她便急忙行礼。
段昭凌已见过她,是个清秀可人的女子,遂温和地问了几句,便教她退下。
“长乐王即将入京,届时还要劳烦嫣儿你安排一场盛筵,替他接风庆功。”段昭凌揽着她躺下,和衣而卧。
苏嫣点点头,遥望漫天星辉,心中有了计较,好风凭借力,这一阵东风,自然要好生借上一借。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宁文远一出来我就不自觉地要虐他。。肿么破tt
明明最喜欢他了,掩面~~!
林清清是一定会虐的,大家将心放到肚子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