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惶恐,回太皇太后,姑娘现在力气用尽,恐,恐有难产的征兆!
……太皇太后神色一凛,狠狠捏紧了佛珠,片刻,肩膀一跨,深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宫女福身,忙端着银盆离开了。
苏嬷嬷站在太皇太后身旁,刚想开口宽慰两句。
突然有名太监从疾步走了过来,在太皇太后面前猛地一跪,急道,启禀太皇太后,南临王提前攻入东陵城,此时已率大军将皇城包围……南临王现已在朝殿之下,逼皇上退位!膈
什么?!太皇太后双眼大睁。
十日都等不及了那逆子!
闭了闭眼,眼角往后瞥了一眼,皇帝现在知道姑娘临盆之事吗?脂
太监摇摇头,应是不知的。
太皇太后表情凝重,起来吧!
太监依言站了起来,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忙道,太皇太后,还有一事奴才要禀告。
说!太皇太后瞥了他一眼。
忠烈侯一门昨夜遭逢屠杀,府内上下无一生还,血流成河!太监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有丝泄愤的表情掺杂,想必是哪路江湖义士所为,杀鸡儆猴给那些逆臣贼子们一个警告!
太皇太后眉头皱紧,沉默不语,似审思。
站在门侧的薄书知听见,脸上顿时冷了下来,眼眸飞快闪过快意,转而惨狠的蹬向门房内。
就在这时,一阵痛叫声伴随着嘹亮的啼哭声从门内传了出来,接着,接产的嬷嬷打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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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整个东陵王朝都在议论一分告示。
内容竟是小皇帝封纳已死的薄氏柳之为后,谥号昭仁,一并而立的还有小皇帝将将足月的小女儿,赐号青禾公主,大赦天下。
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例大举冥婚的皇帝。
东陵二十一年,太皇太后久病床榻,移居缙云寺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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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芳草萋萋,油菜花开得正艳,黄灿灿的开在碧绿中央,红裳裹身的女子衣袂飘飘,轻巧的从间穿梭,额前悬挂的杜鹃花样式的发饰跳动,如绸墨发迎风飞舞,两只纤瘦的胳膊因为轻跑露出丝绸内的一小截皓腕,右腕不合时宜的一窜黑深色的挂珠在她轻悦的装着下显得有些怪异。
薄连煜,你给老娘站住!纤瘦的女子说出的话有些粗鲁。
你不追我就站住。一小团身体几乎被高高的油菜枝遮挡全,一双小胖手不断刨着眼前阻挡他逃命的障碍物,嗓音带了赌气,却也是可爱的糯糯声。
……女子咬咬牙,你不跑了我就不追!
哼,薄柳之,你在我这儿的信任程度已经为零了,我不会相信你,除非你站住,否则别想哄我停下来。逮住了,又要被关在黑呼呼的屋子,他才不要。
薄柳之愣了愣,怒了,薄连煜,你个臭小子,竟敢埋汰你老娘,老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站住,要么你别给我停下来!
说完,有些喘。
薄柳之深呼吸停了下来,提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真累啊!
薄连煜眼珠儿转了转,也停了下来,咧开粉嫩嫩的小嘴儿,转身朝她故意露出两排上齿缺了两颗门牙的小白牙。
薄柳之脸颊抽搐,眼底浮出哭笑不得,那一转身的笑,着实有些惊艳了。
不过总算没再跑了,薄柳之松懈的拉下肩膀,干脆原地坐了下来。
大吐了口气,转眸看向某只小鬼。
眉峰猛地跳了跳,薄柳之飞快从地上站了起来,原地看了一圈,不过一当会儿,现在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了。
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就没见过这么皮的孩子!
闭了闭眼,嘴角无奈弯了弯,抬头看向天空,光线有些刺眼,伸出一只手挡在额前,蓝色的云朵儿在天空中游弋,光影深深中,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
唇间的笑意一下停滞,一定是阳光太烈,眼睛才会突然有些酸涩刺痛。
感觉衣角被人扯了扯,薄柳之挑了挑眉,低头看去,是某个去而折返的小泼猴呢。
脸色垮了垮,哼声道,怎么?不跑了?
薄连煜嘟了嘟嘴,小大人似的仰头盯着她,伸出一只小胖手招了招,示意她蹲下来。
薄柳之好笑,配合的弯身蹲了下来,握住他两只小手,软软小小暖暖,很舒服。
薄念深歪着头看她,突然倾身照着她的眼睛亲了亲,别气了,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不跑我就不跑。
薄柳之心尖儿一下子软了,盯着面前的一小团,白白胖胖的小脸已见几分英气,长眉凤目,黑睫长得不像话,粉嫩嫩的小嘴儿像是一朵儿小花儿……
大眼眨了眨,薄柳之考虑的转了转头,真都听我的?
薄连煜垂下长长的睫毛,似是想了想,抬头,认真道,原则上都听你的。
……还原则?!
薄柳之闷笑,那什么原则下你都听我的?
薄连煜抽出手一下子抱住她的脖子,像个小猫儿窝在她的肩膀,软软道,原则就是,我觉得你是对的,我就听你的,我觉得你是错的,我就听我自己的。
……薄柳之怔了一秒,抽着嘴角瞪了他一眼,跟老娘玩文字游戏呢?!
对的错的,都是他说了算。
到最后还不得他自己为所欲为啊!
这熊孩子,耍起小聪明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呵呵……薄念深讨好的笑,那双与某人极其相似的眼眸内闪烁着比阳光还美的碎星子。
薄柳之看得怔住,一只手不自觉覆上了那双眼,眼神儿恍惚。
薄连煜皱了皱小眉头,不解她为什么总是这样盯着他看,弄得他头皮发麻。
正想开口表示不满。
一道身影突然从两人身后传了过来。
姑娘,十三爷……皇上来了,在前面等着二位。
薄柳之还没反应,原本抱住自己的小家伙一下子转了阵营,一阵风似的不见了。薄柳之摇摇头,起身跟了过去。
看他两只小短腿,跑得还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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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爹爹……随着声音钻进耳朵的,一并还有一抹软软的小身子。
姬莲夜斜勾嘴角,一只长臂轻松勾搂住,另一只手重重捏了捏他的小脸,你娘呢?
嘶……薄连煜痛眯了眼,不高兴的皱了皱眉毛,伸手拉开他的手,我娘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谁让你总是动不动虐待她儿子。
姬莲夜从上往下拍了拍他的头,老子哪里虐待你了,一个男子汉,打不得捏不得碰不得,算什么男子汉!
哼!薄连煜缩了缩脑袋,眼看着他又一巴掌下来了,吓得嗷嗷叫,眼角瞄见薄柳之缓缓走了过来,连忙伸出两只爪子,小身子使劲儿往她边上扑,嚎道,娘,娘,救命啊,莲爹爹要打死你儿子了。
个臭小子!姬莲夜脸都绿了,扬起一巴掌给了他小屁屁一巴掌。
啊啊啊……娘……要死人了!薄连煜夸张的叫,小身子摆腾的越发厉害了。
薄柳之是护犊子的典型,她个人要打要骂可以,别人那是一根毫毛都碰不得。
一听见宝贝儿子叫唤,薄柳之脸一青,提裙飞快走了上去,一下子将薄连煜从姬莲夜手中抢了过去,左看右看,紧张道,宝贝,哪儿疼了?啊?
薄连煜委屈的眼泪啪啪的掉,一张小嘴撅得可以挂一小茶壶,要多夸张有多夸张,两只小手抱住她的脖子,娘,我脸疼,脑袋疼,屁股疼,现在心也疼了。
前面一段话薄柳之听得心疼极了,最后一句心也疼了,硬是让她打了个寒颤,脸一瞬白了白,声音颤抖,慌乱摸着他的心口,儿子,怎么会心疼?嗯?
不是已经好了吗?
怎么还会疼?!
姬莲夜无语,上前一把将薄连煜从她身上扯了过来,又一下子丢在地上,完全不怕把他摔坏了。
薄连煜被她一丢,虽巧妙的没有摔倒,但硬是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儿,转到最后已经晕乎乎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薄柳之被姬莲夜的动作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一股怒气也随之提了起来,一把推开他,快步上前,欲抱起跌坐在地的自己宝贝。
手却在这时被人从后一把拽住,硬是拉了回去。
薄柳之气急,低吼,姬莲夜,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粗鲁,他还是一个孩子,你太过分了!
姬莲夜眉毛拧成一团,女人,你理智一点,你看不出他装的吗?真是笨得可以!
星目堆了点点无可奈何。
五年前,拓跋森一役,他受命前去相助拓跋聿,却阴差阳错救下了她,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而且她像是难产,一时呼吸全无,几经波折才救下了她。
只不过她身子太虚,孩子待在母体的时间太长,孩子一出生,身体便比一般的孩子虚弱,大夫说是心脏搏动异常,且肺部在母体呼吸长时间不畅,但凡跑快些,情绪一激动便会咳嗽不止,心房也会跟着疼痛。
这个病须得长时间调养,配备各种名药,静养,不易簸动,时刻得注意着。
而这一养,便过去了四年。
直到这一年,他的病才完全康复,能蹦能跳,跟常人无异。
薄柳之听话,狐疑的看了眼坐在地上的薄念深,见他一个劲儿摸着被摔疼的屁股,也不喊疼。
脸颊抽了抽,提着的一口气微微松了松,看了眼被他握住的胳膊,不自然的抽了回来,绕过他走向地上的小鬼,今日是你的登基大典,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说话的时候,将薄连煜从地上拉了起来,拍掉他屁股上的会,这才转身看向他问。
姬莲夜耸肩,满不在乎道,登基仪式太过繁琐,一系列下来烦都烦死了,所以一结束我就出宫找你们了。说着,还了一圈周围的景色,喜欢这里吗?
这里一望无垠的草坪,碧草郁郁,鲜花蝴蝶各色竞艳,让她不由自主想起云南风光,确实美不胜收。
薄柳之点点头,还不错,这里很漂亮。
恩,我也觉得。薄连煜古灵精怪符合。
薄柳之冷瞪了他一眼,捏了捏他的鼻子,斥道,小子,以后再拿身体哄骗老娘,老娘关你一辈子小黑屋,信不信?!
一辈子?!
薄连煜要晕了,小身子装模作样的前后晃了晃,够狠!
薄柳之眼底含笑,眼波温柔似水。
姬莲夜从侧看她。
她似乎极为偏爱红色,横挂在额上的头饰是红色的杜鹃花,绑发的丝带也是红色,身上穿的也是红色,这几年来从未变过。
不过红色衬她,见她娇艳的脸庞印得如花美好,卷翘的长睫像是流连花中的蝴蝶,蒲扇着美丽的蝶翼,唇瓣嫣红水润,脸上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
这个女人,无论何时看,都能让他惊艳。
眼底光芒闪烁,眼窝深处浮动暗潮。
浓眉微微一挑,好看的唇瓣向上勾了勾,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辽阔的青草场,容后我让人在这里修建一坐别院,你想来的时候便来,累了还可以就地休息,或者在这儿常住一段时间。
薄柳之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了看他,不想却撞见他灼灼的视线,眼神儿微闪,却没有避开,弯眉浅笑道,不用了,好的风景看一次就够了。
再好的风景多看几次,总是没有第一次惊艳。
姬莲夜微不可见蹙了眉,张嘴想说了点什么,却被她率先打断了。
薄柳之看向身后不远出的马车,时候不早了,回吧。
说完,抱起薄连煜往前走了去。
姬莲夜背在伸手的手微微握了握,星目炽烈,直直盯着她的背影。
即便不用看,薄柳之也能感觉到身后的注视。
抱着薄连煜的手紧了紧,脚步一脚一脚很是坚定,没有回头。倒是薄连煜,前一刻还嚷嚷着给薄柳之告状被虐了,这一刻从薄柳之肩头看过去,见虐他的人还在原地不动,不由提高嗓音挥着小手儿喊他,诶诶,莲爹爹,走了,快点跟上……
姬莲夜勾唇,掀衣快步走了上前,一下将薄连煜从薄柳之怀里拖了出来,这么大的人了,还让人抱着,你好不好意思?!
我让我亲娘抱抱怎么了?我就要我娘抱。薄连煜说着,张开手朝薄柳之伸了过去。
姬莲夜不依,干脆抱着他的双腿一下子将他举了起来,膝盖弯冒出了他的肩头。
薄连煜一点也不怕,呵呵笑了起来,还不怕死的乱动,兴奋的朝薄柳之挥手,我要娘抱,我要娘抱!
臭小子!姬莲夜恨斥了声,星目一眯,脚步飞快往前。
啊……好快……薄连煜开心的大叫,再快点,莲爹爹,再快点……
……姬莲夜一脸黑线。
薄柳之在他二人身后笑,这调皮孩子。
看皇上和小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二人是父子。声音温润。
薄柳之两颊僵了僵,偏头看向他,而后轻轻一笑,安太医说笑了,深儿和皇上长相脾性大不相同,又怎会像父子。
安承,西凉国太医院官正,在西凉国,论医术,他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连煜的病,也多亏他悉心疗治。
面对他,薄柳之总抱有一份感激之情。
安承长相文雅干净,书生气十足,听得她的反驳,淡淡一笑,姑娘当真觉得小爷和皇上脾性大不相同吗?
薄柳之愣了愣,扭头看了眼与她已拉出一段距离正嬉闹的一大一下。
不知为了什么,小家伙突地张口咬住了姬莲夜的耳朵,姬莲夜给了他几巴掌,小家伙火了,也从他肩头往背上滑下去打他的屁股。
整个一睚眦必报。
皱了皱眉头,或许从某一程度上看,姬莲夜和连煜的脾性还是有些相似。
毕竟从出生开始,连煜每日都与姬莲夜接触,难免不受他脾性的影响。
但是,他这份有仇报仇狡黠的性子也与记忆中的某人颇为想象。
若说像,倒不如说是像某人。
想起某人,心房又是一阵窒闷,薄柳之目视前方,眼神儿却很空洞。
便连薄连煜在前唤了她几声,她都没听见。
安承不由提醒道,姑娘,小爷在唤你……
薄柳之这才收回了神,眨眼看过去,果见某只泼皮猴嗷嗷在叫她。
表情柔和下来,冲安承点了点头,加快步伐走了上去。
安承看着她上前,姬莲夜将薄念深放在了两人中间,三人并肩行走,和乐融融,倒真有几分一家人的感觉。
皱眉,只不过,这姑娘的心思似乎并不在皇上身上。
这五年来,皇上对她可谓费尽心机,顾虑周全。
小至穿衣饮食,大至身体心情,可谓无微不至。
对小爷也像是亲生子一般,两人相处,完全没了身份限制,任小爷闹。
轻轻叹了口气。
皇上对这姑娘是何心思,任人都看得出来,只不过这姑娘却故意感知不到,一直未予回应。
安承,你若再慢些,稍后便自个儿走回去!姬莲夜傲狂的嗓音从前方传来。
安承一个激灵,出宫的时候皇上并非骑马,而是乘了一辆马车。
姑娘来时乘坐的马车,皇上刚来便让人赶了过去,目的想来也是为了与她同乘。
而前来保护姑娘的侍卫也被一并赶走。
之所以让他跟着,想来就差一驾车的。
抹了抹额头的黑线,认命的快跑上去,他可不想真走回去,带到了地儿,两条腿也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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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姬莲夜处理完前朝的事,便退了身侧随侍的人,只身来到了他登基之后专为她二人准备的殿室,故意不让守在外间的宫女传报,便跨腿走了进去。
里间的二人似乎还在小声说什么,姬莲夜薄唇扬了扬,放轻步子走了过去,抬手欲推开内室的房门,里面传来的声音却让他生生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儿子,我们离开这里,回家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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