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方老爷和方夫人因为意外过世後,整个偌大方府的重担便由嫡长子承下;大哥方子崔成了新上位的方老爷,而小了七岁的方子非,仍是作他的方小少爷,成日作威作福,游手好闲,叫方子崔头疼不已。
——不幸中的大幸是,方子非并不爱上青楼也不爱去赌场,比起在外头给他兄长添麻烦,他更爱在府中整蛊。“家丑不外扬”,方子崔也只能这麽安慰自己至少门关上後谁都不知道,方子非爱怎麽胡闹便由他胡闹去!
十岁前的方子非,其实还没有现在那麽胡来,甚至可以说是人见人爱,但随着年纪增长,方子非却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人愈走愈偏;父母过世後更是变本加厉——说难听一点,就是成了一只坏脾气的小狗,见人就咬。
方子崔体谅他年幼时便失去了双亲,所以除了给予被欺侮的下仆们更高的工资外,方子崔还真的别无他法。
二、
在被方子非欺凌的下人之中,柴房工作的阿硕是最倒霉的一个,方子非五回有三回会找阿硕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硕人平常不怎麽说话,显得有些内向,但身形比一般人魁武许多,刚好对了方小少爷的味;或者纯粹就是阿硕曾经得罪了方小少爷——总而言之,只要看见方子非手里提着小马鞭往後院跑时,下人们就知道阿硕又要遭殃了。
「阿硕,我将针线房的阿花配给你可好?」方子非晃着手中的马鞭,问正在工作的阿硕。阿硕早就懒得搭理方子非,每一回方子非都说要把谁配给他,但却从来没有真的实质行动,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他可没那闲工夫陪小少爷玩耍胡闹,毕竟他签的并不是卖身契,而是活契,两年後他就海阔天空了,等他攒足了银子後,他第一件事就是离开方府,去把他的夔菱刀赎回,接着回他的塞北,继续他的快意生活——要不是中原人太狡诈,他哪会穷得得变卖他的刀,还进方府当下人呢!
落难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就是阿硕现在的情况。当然他早就知道这些中原大家的公子们个个浑身臭毛病,所以也不会真的和方子非计较,就把他当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子对待;他爱拿马鞭抽他,就给他抽,横竖直竖那力道也只不过是给他搔搔痒而已。
「你这孽仆!」发现阿硕根本不搭理他的方子非手里马鞭一甩,瞬间在阿硕的光裸的背上下红红的一条印记;阿硕演戏般地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回头去看方子非,只是拾起身边一块木头,继续劈柴。方子非觉得自己被无视了,不由地怒火中烧,哼了一声,用鞭子甩飞了阿硕刚立好的木头。
阿硕知道方子非今日不打算轻易善了,只得慢吞吞地转过头,放下手中的斧头,转身单膝跪在方子非跟前。「少爷恕罪。」他娘的,要不是方府工资比其他人高,他还真宁可去当镖师!
方子非看阿硕这迟来的“下人态度”,怪笑一声。「你知道你哪里得罪少爷我了?」晃着手里的鞭子,方子非等着阿硕给他答案。
「阿硕愚钝,哪里都不招人喜欢。」阿硕挑了一个最没错误的说法;但方子非一听却是怒目相视,然後再度挥了鞭子,这一鞭不偏不倚打在阿硕的背,瞬间浮现了另一条和刚刚鞭伤交错的红痕。这次阿硕懒得装了,半声不吭,就维持着这个动作等方子非自讨没趣。
「孽仆!」方子非本来想挥下第三鞭,但看见古铜色背上的那两条鞭伤居然渗出血来,举在半空中的鞭子犹豫再三还是下不去,最後只得气哼哼地放下,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圆罐,朝阿硕砸去。「只有你最浑!」说完,方子非转身就走。
等脚步声消失之後,阿硕才慢吞吞地捡起地板上的小圆罐,又慢吞吞地打开,里头装的是上好的膏药,只要擦过隔日就能消肿去痕,阿硕一闻就知道,毕竟他也曾经是在刀光剑影之中过活的江湖人,这药虽然他买不起,但总是见过的。
但阿硕并无惊喜之意,只是将它放在一旁,继续工作。他的房间内光是这种小圆罐就有十几个,每次都是方子非犯浑之後拿来砸他的也不知道这小少爷有什麽毛病,还真没听过罪魁祸首同时间善後的!
三、
「阿硕,我将我房内的如翠配给你可好?」
背着方子非的阿硕翻了翻白眼。全府的姑娘家今日终於通通给他说了一遍,齐了!「小少爷乾脆说要把自己许配给我得了!」天气有点炎热,脾气不好情有可原,不过下人对少爷说这话真的是胆子忒大了——但也能理解,毕竟阿硕并非中原人,没有那种根深蒂固的尊卑概念,而且他还是个江湖人,平时忍忍,装模作样还可以;现下他浑身都是大汗,工作却做了一半,满心只想着快点结束去阴凉处休息,这小少爷却一直妨碍着他做事,烦不烦!
不过话说出口後,阿硕也觉得这有些过了,原本想着方子非肯定要把他鞭得体无完肤,没想到方子非却是整张脸都红了,两眼睁大,手足无措得连马鞭都握不好,直接掉在地上,好半天才抖着声音说:「孽、孽仆,本少爷本少爷才不如你的意!」这次连马鞭都忘了低下腰去捡,直接落荒而逃。
阿硕:嗯?方才是?
再过一刻钟後,阿硕才恍然大悟。
四、
阿硕义父的伴侣就是个男人,所以阿硕对於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极端排斥,他只觉得人这辈子就是为自己活,喜欢谁干谁屁事!却没想过原来小少爷对自己有那份心思怪不得总要三番两次地找他麻烦!
打是情骂是爱嘛!义父每次被“义母”追打时都是这麽说的。想到这里,阿硕突然觉得方子非有些可爱,於是捡起地上的马鞭,往大院走去。途中遇见方子非的贴身侍女如翠,阿硕便快步上前将马鞭递向如翠。「这是小少爷落下的。」阿硕对如翠说。
如翠却是掩嘴笑了笑,没有接下。「阿硕何不自己拿去给小少爷呢?他方才慌慌张张地回房後就把我们都赶出来了,谁也不让见呢!」
「那我别去惹人嫌吧。」听到方子非谁也不想见,如翠却要他自个儿去还,阿硕搔搔头,对於如翠前後矛盾的话很是不解。
如翠笑得像只狐狸。「阿硕是不一样的。去吧!少爷的房间从这里顺着长廊走到底就是了。」说完,不给阿硕推拒的机会,垂着头快步离去,留下手里还握着马鞭的阿硕。
阿硕只得硬着头皮按照如翠的指示来到方子非房间前,然後在外头大声说道:「小少爷,让进吗?」
「唔。」里头传来闷闷的声音,但没有叫他滚就是让进的意思,於是阿硕便推开了门,抬脚跨入。
只见方子非盘坐在床上,在阿硕进门的时候偷看了一眼,然後又马上转过头,假装什麽事都没发生;阿硕走到方子非前头,单膝跪下,恭谨地把马鞭双手递向方子非。
方子非飞快地从阿硕手中抓过马鞭,握在手中,飞快地瞅了阿硕一眼,随即将视线移开,闷声说句“起吧!”然後挪了一下位置,看看自己身侧,然後又看了看阿硕。
阿硕当然明白方子非这什麽意思——事到如今,方子非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喜欢他,对他有意思。但他自己呢?他对方子非是什麽样的态度?阿硕起身坐到方子非身旁,近距离观察红着脸不吭声的方子非。
「小少爷让小的坐在身旁,是为了?」阿硕明知故问。方子非一听,像是听见什麽大逆不道的话,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阿硕,却又在对上阿硕比中原人还要淡色的浅棕色眸子时垂下眼。「本少爷高兴!」方子非加大了音量,像是在替自己壮胆。阿硕笑笑,没有追问下去。
方子非虽然有些娇气,但人本身是好的。虽然小少爷非常爱拿着马鞭到处吓唬仆役,但真的挨打的也就他一个,而且每次打完後都还会给他伤药,这行为就像是小孩子想要引起大人注意一般的恶作剧。虽说拿马鞭打人有些过了头,但义母还拿刀砍人呢!相较之下,方子非的鞭子就无害多了。
想到这里,阿硕终於决定打破沉默。「小少爷对阿硕有意思?」本来想要选个比较微婉的说法,但阿硕的义父告诉过阿硕,求爱得大胆直接,迂腐得像个“中原人”是不行的,所以阿硕就选了一个最清楚明白却不唐突的说法。
方子非被喜欢的人这样问,顿时心慌得不得了,一方面觉得自己以前对阿硕那麽坏,连他自己都觉得阿硕怎麽会喜欢自己,莫非是要顺着问题来拒绝自己?另一方面又觉得阿硕怎麽能如此大胆,把这种害臊的话说得如此直接,莫非以前追过很多姑娘?心底是又害怕又酸涩,怎麽样都说不出真心话,最终只能憋着气装作并没有听到阿硕问的话。
阿硕听他故作不在意,耳根却通红的模样,不知为何让他有些心荡神驰,想要含住他发热的耳珠子,用牙齿轻轻啮咬,让他金贵的身子软成一滩水。阿硕想像着自己将白嫩嫩的方子非搂在怀里啃来啃去的景象,眸色一深,忍不住用手指碰了一下方子非的耳垂。
方子非整个人跳了起来,摀着耳朵,先是有些不知所措,然後在看见阿硕充满揶揄的笑容时,恼羞成怒得抽出系在腰上的马鞭,对着阿硕就是一阵乱抽。 「小少爷别打了,伤了手那可就不好了。」被打的阿硕根本就不在意鞭子不断落在自己身上,只觉得逗弄猫儿被抓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呗!
最後方子非自己先累了,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床上,用脚踹了阿硕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