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穆胄继续说了在大宣的查探所得,重点说到了在江南道被抓住的几个细作。
他细说这几个人,当中自然有推脱责任之意,但主要还是为了说明裴家的线索。
“父皇,裴家已经三代不仕了,偏偏在鸿渚体现世之后就有子弟出仕。儿臣细心查探后发现,只要涉及韦君相的事,背后都隐隐有裴家的影子。这一次裴定还来了南景,儿臣认为一定与韦君相有关。”
事实上,穆胄之所以肯定裴家与韦君相有关系,并非是因为这些线索,而是因为他梦到了一些画面。
就在国朝细作被抓了之后,他就意外梦到了裴定,他清楚地看见裴定与一个铜铃大眼的老人并肩站在一起,而裴定恭敬地唤这个老人为“韦先生”。
铜铃大眼、姓韦的老人,不是韦君相还能是谁?
从六七年前起,穆胄就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这些梦断断续续,大多数都很模糊,却又有一些极为深刻。譬如,他梦见了父皇驾崩、南景被大宣所灭,而他则是葬身在火海中……
刚开始的时候,他有说不出的惊惧害怕,根本就不敢将梦境告诉任何人。后来他便渐渐发现,他做的那些梦,其实是将来会发生的事情。虽然有些事情出现差错,但大部分事情还是对得上的。
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于是他凭借着梦境的提示,躲开了那些有毒的汤药,也避开了皇子所那场大火,后来还一步步得到了父皇的看重信任,直到如今。
可惜,他做的那些梦并不完整,不然他就能知道得更多,也能应对得更准确了。譬如朝香暮籽这一件事,他就从来没有梦到过,至于为何会梦见裴定与韦君相这一幕,他自己都解释不了。
但肯定的是,裴定与韦君相必是有所关联,甚至是将来一件大事。但梦境这些事,他哪里敢让父皇知道?且不说父皇会不会忌惮,万一这个消息让他的皇兄们知道了,怕他会遭受连绵不绝的暗杀。
这是他保身的本事,也是他最大的底牌。如今他恨不得掩得严严实实,最好永远不让别人知道。所以在裴定这一事上,便扯了些似是而非的线索。
听得他这么说,穆醒就半信半疑地认可了。其实穆醒并不相信裴家与韦君相有何关系,但他实在痛恨韦君相这个人,只要有一丝可能找到韦君相,他都会去尝试。
况且这么做对他来说又没有任何损失,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于是他接受了皇儿的建议,极力促成了大宣使团的到来,还故意在国宴上说了那些话,都是为了联合最大的力量,早日找到韦君相。
穆醒眼中有种嗜血的兴奋,笑着道:“皇儿辛苦了,你先回去吧。你只需盯着裴家人便是。顾奉那里,朕派了卢绍存去接触,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穆胄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关切地叮嘱父皇要注意身体,然后才离开。
他走了之后,穆醒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对一直立在身后的内侍道:“朕的皇儿,当真是不错。你说呢?”
面白无须的老内侍恭敬地回道:“九殿下天才横溢,只是比起皇上来还差了一些。假以时日,定能达到皇上期望的。”
这番话取悦了穆醒,令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清秀的面容依稀可见当年的威武。
与此同时,在南景使馆内的顾奉翻来覆去的。尽管喝了不少酒,他却没有丝毫醉意,也没有丝毫睡意。
他反反复复地想起穆醒说的那句话,不断猜度着南景的用意,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长相敦厚,性子也有些软。说实在话,对出使南景这件事,他是有些抗拒的,但他更抗拒的是来寻找韦君相一事。
帝心难测,他实在不明白皇上为何对韦君相如此执着。太后娘娘宾天都好几年了,她的老师早已老迈,甚至都没有出现过,皇上为何一定要找到他呢?
他想不明白,对此事的执行便有些消极。他原本想着,在南景随意找一找便算了,日子到了便率领使团返回京兆,届时向皇上禀告无所得便是。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南景君主会在第一天就提起韦君相!鸿胪寺是与其他朝打交道、耍嘴皮子的地方,穆醒的用意他多少明白,这是在表达合作的意思,但他却不愿意回应,便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但他今晚没有回应,明日也要回应的。――使团中肯定有皇上的耳目,他消极应对是瞒不住的。
现在的他只希望南景也没有韦君相的确切消息。韦君相既然十余年不曾现世了,最好就一直隐匿下去吧。
不然……
他总有一种感觉,若是韦君相出现了,怕是会引起无数风雨了。
他年纪大了,心肝承受不起这些风雨啊。看来返回京兆后,得考虑致仕事宜了……
顾奉对面的房间,住着这一次使团守卫的主官,他是左翊卫副将赵从戎。此刻,赵从容也没有入睡,而是正与属下士兵在商量着什么。
这些士兵,准确地说也不能算是他属下,而是皇上临时派来听他调遣的,目的只有一个:捉住或者击杀韦君相!
“既如此,就这么定了。来到南景,还是要借助南景的力量,本将会与南景接触的,见机行事。”最后,赵从戎这样说道,接着下了一道道指令。
这一切,裴定与郑衡一无所知,他们在筹谋着郑衡离开的事宜,等待最合适离开的时机。
第二天早上,使馆仆人给他们送膳食的时候,不慎踉跄了几步,差点就跌到在地了,幸得裴定及时上前搀扶了一把。
使馆仆人惊得脸色都白了,忙不迭地道歉,如此再三,才急急地离开。
郑衡在边上一直看着这个仆人,直到这仆人离开,她才皱皱眉,道:“学兄,使馆奴仆必定受过训练,怎么可能会跌到?这个人有些怪……”
裴定点点头,而后伸手摊开,露出了里面的纸团,淡淡道:“这是刚才那个仆人塞到我手中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