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习惯自怨自艾的感觉,可是眼下的状况,如果她能做到自怜自惜,也不会这样的痛。
屋中的镜子之类能反光的东西全部不见了,水也是能不出现就不出现。所有人战战兢兢地对待她,苏伊睽没有多话,心里也是有了隐约猜测。一次妙言伺候她洗脸,出去办点事,她无意中低头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影子,疮疤凸起,坑坑洼洼,嘴唇边又凹下去好大一片,整张脸面目全非,只有她的眼睛,还是冰雪明亮。
要这样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这张脸,苏伊睽宁可自己瞎了。无力地躺坐在长椅上,日光从窗棂照进来,暖暖地打在面上,心头的寒冷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苏伊睽也不是多么注重容貌的人,可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才会觉得珍贵。脸成了这样,身上的伤疤纵是一日日减轻,也没什么可安慰的。
燕子归日日陪伴在她身边,输送真气给她,她醒来后,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是每日里闭眼休息。他静静站在床前看她,她却跟没有察觉一般。
常大夫看她那样,有些担忧,“不会声带也受创了吧?”
青岚低着头捣药,不知该如何回答,就看到师兄端着药出来,于是问,“苏伊睽有没有好一些呢?”
燕子归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可是听到青岚的问话,他竟像是在出神一般,往屋子的方向看了好久,哑声,“我怎么会知道。”
如果她肯说一说话也是好的,可她一声不吭,人对她怎样也不做反应。他担心她,她却把自己防备的很严,根本不需要他的担心。苏伊睽那个女人他是知道的,如今的状况,她宁可自己已经死了。
什么感动、爱情、挂念,在苏伊睽看到了自己的脸后,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青岚有些心酸,说不出重话来。呆呆地停了手中的捣药,妙言从外面进来,眼眶红红地把背篓里的草药放下,“我从来没有见过姑娘这么死气沉沉的样子。”
“师父,没有办法恢复伊睽的容貌吗?”燕子归问,眉尖一抹厉色,“需要什么珍贵药材,我也是能弄来的。”
常大夫摇头,“我不擅长此道,青岚最高超的也只是易容术而已。”
“伊睽,必是不愿意易容的。”燕子归低声,转身离去。
一直都是这样的,苏伊睽不理会任何人,她也不看自己的脸。每日里光是这样不言不语的,如同空气一样的存在,也让人难受。她白日里睡多了觉,晚上醒来,看到燕子归还坐在她床边,手搭在她腕间脉搏上。
“伊睽。”他看她睁开了眼,便开口,声音幽凉,像把溪泉水清冽,拉开夜幕的沉重。
苏伊睽别眼,还是不理他。平时都是她逗他说话,现在他主动开口,她反是不加理会。
“伊睽,我知道,你很后悔,当日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剑!”燕子归俯低身,近看她,她却把被子一蒙,根本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燕子归心口被她的动作勾起伤情,连着被子把她往怀里抱,她还是不动,“你还怨恨,如果我没有救你,让你自生自灭,你就可以死了,不用这样日日难受……你恨我,怎么就是不让你求死,怎么就这么狠心把你拉回人间……伊睽,你不是我,你不明白,当我在崖下找到你的时候,只有狂喜。”
“我是自私,只愿意你活着。我倾尽所有,也只想你好好活着。如果我都没有死,我怎么能让你死了。可是,现在,我却后悔了……如果当时我不那么坚持,跟你一起死了,你就不会这样了。”
“伊睽,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燕子归手去碰被子,她却裹得那么紧,抱着她,能感觉到里面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心中疼痛,哑声,“你恨我吧,是我害得你这样……我总是陪着你一起的。如果你还不解恨,我跟你一样。”他手抬起抓过自己发上的木簪,长发如云一样散下来,他手扣住木簪,向自己面上扎去。
苏伊睽手从被子里伸出,松松握住了他的手,浑身血液已经集中到了一处。可她还是没有从被子里钻出来,声音嘶哑,如老牛拉破车,“即使你也毁容了,还是弥补不了我。”
苏伊睽到了现在这一步,该恨谁呢?苏一诺,苏宴辉,韩靖君,夏筱霜,温陌雅,燕子归……一个个名字从她心头略过去,她只是低迷,只是茫然。到了这一步,说恨,是那么的没有意思。
“你现在听到了我的声音,再不要让我说话了。”
“伊睽!”他抱她,眼底暗波如潮涌,“你出来,有什么怨恼,你当面跟我说。”被子里空气稀薄,会闷的。
空气里闷沉沉的,只听到浅薄的吸气呼气声。他只是盯着床上的一团,心乱,怎么也理不清。
“已经发生了的事,你要我说什么?”声调比刚才更加哑,尾音颤抖。
“伊睽。”
“没有发生的事,你要我说什么!”整个身子因为哭泣而发抖,又在强作坚持。
燕子归从来没有遇见这样脆弱的苏伊睽,他平日怕碰伤了她,总是不敢对她用太大力。可现在,他心口悲凉痛楚,腕骨割肉的那个人像是自己一样。他使巧劲拉开被子,把她拉入怀里。
月光下,那曾经清雅的面容,现在这样的狰狞可怖。更是因为连绵的哭泣,整张脸都破碎开,似乎一抖,就会掉下来皮肉一样。可在他看来,有什么区别呢?总是那个人,一直都是那个人。他只怕看不够,只怕她离开。
湿冷的手爬上来,遮住他的眼睛,“你别看我。”
“是。”只要她愿意跟他说话,他怎样都好。扇睫闭上,眼前一片黑,当真什么也看不到了。她的手慢慢地滑下去,被他握在手中。
乌黑的长发盖住了大半张脸,苏伊睽还在哭泣。夜里只听到她的啜泣声,在他的怀抱里,把他的脖颈浸的潮湿。好像住在水边,心脏被雨水淋湿,天空却一直没放晴。苏伊睽这一辈子,都没有这样哭泣过。
她的哭从来都那么隐忍,即使是受不了,也只会空空掉眼泪。只有这一次,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在他怀里哭的几乎晕过去,他手按在她忽快忽慢的脉搏上,一晚上都不敢松开。
那晚,隔壁的几人,都听到了苏伊睽压抑的哭声。妙言跟着也哭出声,她瞧见坐在窗口看月亮的青岚在发呆,就哭得更厉害,“姑娘这样子,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青岚咬着贝齿,没有开口。在古代,有哪个男人会娶一个毁容的女子?即便愿意娶,那肯定也是本身就有缺陷的。苏伊睽那样的傲性,即使自己死了,也不会愿意嫁给不能让自己点头的男人。
那么,还有谁愿意娶这样的女人呢……她知道有一个人肯定愿意,可是她心里难过又矛盾,不想承认。
妙言还在哭,“燕公子不是喜欢我们姑娘吗?为什么他不娶我们姑娘呢?”
“你别一个人瞎说!”青岚眼眶略略地发红,怅然,又一个人自言自语,“是啊,他那么喜欢那个人,为什么不娶呢。”她活在水月镜花里,也是看不透了。
“燕公子是嫌弃我们姑娘吗?”
“必然不是嫌弃吧,他那个人。”他那个人,怎么样呢?
有回煎药回来,青岚去屋子里给燕子归端药,看到他在穿外衣。脸小红,却好奇地看过去,只一眼,忙害怕地冲过去握住他手腕,“师兄,你手上怎么这么多伤痕啊?”
一刀一刀,密密麻麻地布了整整一条胳膊,像是被人狠狠地扎下去。血肉模糊,也从来没有经过包扎处理。可是凭燕子归的本事,她不信有人能伤他,还会在手臂上用刀子划。
燕子归当时什么也没有说,他收回手,穿好衣服就出去了。日后青岚多了个心眼,才发现,伊睽每次在疼痛中掉眼泪的时候,师兄回去就会在手臂上割那么一刀。他想感同身受,还要恨自己体会不到苏伊睽的万分之一痛苦。
妙言和青岚随便说着话,前言不搭后语,各说各的。青岚从来没有这么的犹豫,苏伊睽,燕子归,你们两个人,到底要把我逼得怎样呢?
说爱吧,青岚从来没有见过你们两个浓情蜜意过。
说不爱吧,青岚一次次看着你们两个折腾的对方生不如死。
自那晚后,苏伊睽情绪比以前稍微好了一些。知道苏伊睽声带也受损后,常大夫真是苦了脸,每天拼命里研制药方,好容易才慢慢让苏伊睽的声音恢复了一点。
苏伊睽知道常大夫下的苦心,终于开始慢慢地开口说话,只是还是不爱理燕子归。每天她都要被金针扎一遍身子,可即使这个过程再痛苦,即使燕子归就在旁边陪着她,她也没有喊过他的名字。
她的身子被汗水浸透,全身抽搐疼的要晕过去。但她总是背着他,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屋子里烧着炭火,苏伊睽手里捧着暖炉,靠着床榻晒太阳。小丫鬟妙言坐在旁边,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缝着东西,看主子一眼,道,“姑娘,等我绣好了这个,你就能出门啦。”
苏伊睽朝那个天真的丫鬟看过去,提起一点儿兴趣,“你在绣什么?”
妙言对她一笑,伊睽偏目,妙言不知道伊睽现在看不得别人娇嫩青春的笑脸,只一径傻笑,“我在给姑娘做面纱,以后姑娘戴着它就能出门了。”
戴着面纱出门……苏伊睽闭眼,“我不想出门。”出去做什么呢?惹人厌烦。
妙言手足无措,燕子归站在了门口,低声,“那你能一辈子不出门?”
“是,我一辈子都不出门了。”硬邦邦一句话堵回去,让人想怎么答都不成。
妙言识眼色地出去,还帮两人把门关上。她现在是真心觉得燕公子待姑娘很好,如果姑娘真就这么一辈子,至少跟燕公子在一起,会有人疼的。
燕子归坐在她身前,她就把脸别开了,压根不让他看到她的脸。他只好道,“伊睽,我不在乎你的脸怎样。”
“我在乎。”
“你、你应该跟青岚出去散散心,不该把自己这么闷着。”素来不擅长劝慰人,他说的话总是干巴巴的。
“我每日里呆在屋子里!”苏伊睽低着眼,阳光在她一头黑发上跳跃,“也让人讨厌了吗?”
“我没有那样想!”燕子归道,隔了一会儿,他凝着她长发挡住的半边脸,“你怎么样,都是我认识的苏伊睽。”有一大堆安慰话等着,他可以告诉她重要的不是外表,可以说伊睽跟以前一样的美……他能说的话太多了,可到了嘴边,又因为对她的了解,而打回去。
他不在乎她怎样,她自己在乎。他愿意跟她一样,她不许。只要在乎的人、不许的人是伊睽,任何人,任何说话,都没有用。
燕子归默默退出屋子,靠着墙站了好久,嘴角慢慢地溢出血痕,被他轻淡地擦掉,然后人若无其事地走开。
常大夫看到了伊睽和燕子归近来的互动,看诊回来,便试探性地对自己那位心不在焉的小徒弟说话,“你师兄不能日日陪着伊睽,伊睽心情就没有好过,都是可怜人。”
青岚“嗯”一声,没有太多的反应。
常大夫又是叹一声,“我看你师兄喜欢伊睽的很,伊睽现在又这个样子……不如,让你师兄负责吧。”
青岚警惕地抬眼,“又不是师兄把她推下山,毁容的……再说,负责,怎么负责?”
常大夫不敢看青岚咄咄逼人的眼睛,只是低下头,声如蚊蚁,“人家郎有情妾有意,到了这一步,自然是……娶了她啊。”
“我不许!”青岚说的干净利落,“师父你别乱点鸳鸯谱!师兄要娶的话,早就娶了!而且苏伊睽成了这个样子,你就忍心毁了师兄一辈子!”
“青岚姑娘,你这是什么话?”门外偷听的妙言气得掀帘子跑进来,“我们姑娘不稀罕你们的施舍!我知道,你喜欢你师兄!一样的话,你师兄愿意娶你的话,早就娶了!”
青岚身子摇摇一晃,脸上整整掉了一层血色,在原地站半天,突然掉头跑出去,离去前还扔了句,“不许就是不许!”
常大夫尴尬地向妙言笑,那小姑娘也是个硬脾气的,头一甩,离开了。只有他苦笑连连:他就知道,自己的大徒弟“蓝颜祸水”啊,只是说起来,燕子归每日里早出晚归,四处寻访名医名药……真的有用吗?
青岚没有去别的地方,苏伊睽在屋子里喝药,就见那姑娘冲进来,凶狠地盯着她。
一直到现在,她还是不习惯脸被人看到,就用袖子遮了下,低问,“青岚,你有什么事么?”
“我师父想要师兄补偿你,娶你过门。”青岚直接就说出口了,晶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苏伊睽,你真好运。”
苏伊睽面色变白,她这个样子,还被人说是“好运”?她这个样子,还有人拿婚嫁来说事?
于是冷冷回答,“我不需要别人的补偿,燕子归也不欠我。即使他要娶我,我也不嫁。”
青岚哼道,“希望你能坚持阵脚!别我师父一开口询问,你就迫不及待地答应!”她转身走两步,又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便又往后面退两步,结巴着补充,“我、我没有针对你、羞辱你的意思,你别想多了啊。”
“是,我没多想,你放心。”伊睽淡淡地回答,手绞住衣袂处,指甲也掐进了肉里。还要她如何呢?坚持到这一步,已经变得这么累。
当夜,她戴上了妙言做好的面纱,乘着月色独自离去。动作轻灵,没有人发现。她走的悄无声息,妙言还在外面睡得安稳,而她什么也不想带走。
等到大家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燕子归直接就到了常大夫房间,一身露水未干,双目逼寒,“师父,伊睽呢?”
常大夫迷迷糊糊中,傻呆呆的转转脑子,不明白徒弟一大早跑到自己屋子做什么,“你走了好几天,终于回来啦?有没有寻到什么名医名药啊?”
燕子归脸色阴寒地盯着他,往前一步,身上煞气加重一分,一字一句,“师父,伊睽呢?”
“不是在屋子里睡觉……”常大夫喃喃,却突而变了脸色,迅速起身,“你、你是说,伊睽不见了?”一大把年纪的老人冲到人家姑娘的闺房里,安静整齐,床铺摆放的样子没有变动,证明那人根本就没睡,连夜走了。
“师父、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大早就被这样的动静吵起,青岚过来,看到屋子里的场景,立刻就咬了舌头不说话了。脸色阴晴不定,苏伊睽就这么走了?
是因为她昨天那番话么……
妙言在所有人后面冲进来,她先扑到床畔去寻找。在枕下找到一封信,撕开看了两行,垮着脸又想哭了。燕子归从她手中夺过信,说是信,其实根本就没有几个字。
伊睽字迹凛然,自有一股剑气在其中,翛然欲飞,气势磅礴。这是她的字,不会认错。她淡淡地写信,就像淡淡的心绪般,没有一点儿着急,几乎漫不经心。是啊,她这个人,总是带着那么些漫不经心。
“已去,勿扰。”
每个人对苏伊睽都那么在意,怕她闹脾气,怕她不开心。其实,这样真的很累,苏伊睽累,你们也跟着她累。她不想任何人去为她难过,难过只是一种负担。忘记,其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一天做不到,就一个月去做。一个月不行,那就一年。总之在生命的尽头来临前,你们一定会忘了伊睽的。
燕子归,你必然恨自己吧?其实不用这样,伊睽的今天,得非所愿,愿非所得,是她咎由自取,是她自己放不过自己。她把自己逼得紧迫,怎么能让你跟着她一起痛苦呢?曾经在山上,伊睽跟你说,活下来,会想听你的故事。现在,伊睽又要出尔反尔了。她不想听了。就像你说的,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好没意思。你让伊睽好好地活下来,伊睽做到了。伊睽曾经负你,也能因为这一点而补偿你。
伊睽并不是想跟你撇清关系,只是觉得这样,会更好一些。所有的誓言许诺,你就当全是骗人的甜言蜜语,干干净净地忘了吧。如果你忘不了,世上总会有一种药物,让你失忆的。
不是没有想过报仇啊,只是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命运使然。伊睽能去杀害自己的父亲弟弟呢?伊睽能轻松地让韩靖君付出代价吗?这太辛苦了,也变得寡淡无味。受了这样的伤,体内还有毒未解,她现在啊,只想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你看吧,其实伊睽从来没有求过死,但好像总是要走出这一步。燕子归,你不忍心看着伊睽死,伊睽也必是不忍心让你看到的吧。于是,我们就这样分开,谁也别念着谁,谁也别去找谁,好不好?
屋中安静,信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无人拾起,只听到妙言一声一声的啜泣,“姑娘又把我丢下来了。”
青岚心中烦躁,甚至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过错。她微微抬头,去看自己师兄的脸色,然后浑身如同被电击中,良久不能言。
燕子归面上无波,他只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阳光浮动在面上,跳跃着反射水光。他手拄在窗台前,长发飘扬,如墨汁晕开般。
这是唯一一次,青岚看到燕子归这样的表情,哀伤,难过。他从小到大,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却从来没有露出这样的脆弱来。可是这一刻,他居然会因为苏伊睽的离开这样难过。
常大夫哈哈笑,“燕子归,你也莫太急。以前,伊睽也是离开过你的嘛。”十五岁那次,伊睽一走十年,从来没有回头过。也没有看到燕子归难过伤心什么啊,照样熬过来了。
燕子归低声,“那是我知道她还活着,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活得很好。”可是这一次,就是她不在了,他也是不知道的……依苏伊睽倔强的性子,永远不会让他知道了。
那他每天去寻名医找名药,到底是为了什么啊?苏伊睽没有因此被摧毁意志,这一走,却差点摧毁了他的意志。他看这天地茫茫,越来越糊涂了,自己到底在做着什么?
早知道、早知道……他日日守着她,看着她。她想做什么,想怎么样,他都随她。说到底,只是他的放不下,才让她痛苦。如果她能有当日的果厉,再赐他一杯毒酒,一切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师兄……伊睽才走了一夜,我们去找她,总会找得到的。”青岚仰着脸,轻声。
“都是你们的错!”妙言哭,“如果不是你们总在刺激姑娘,姑娘也不会想不开。”
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燕子归闭眼,又抬眼,再闭眼,再睁开。往往反反好几次,才下定了决心般,转身往外走去。明明看起来步子悠然,可只是这么几步,他人已经走到了屋门前。
常大夫忙追问一句,“你去哪里?”
“找苏伊睽。”
“如果你找不到她呢?”青岚问道。
“一直找下去。”门关上,青年已经走了。
屋中几人面面相觑,青岚突地握紧拳头,“师父,我们也去找伊睽吧。”
常大夫点头,看向妙言。这个小丫头,该怎么安排哟,可为难住他了……妙言却一擦眼泪,“我回京去。”
“你回京做什么?”青岚奇怪了,苏伊睽好不容易离了京城,怎么可能再回去呢?
“姑娘不见了,我去找苏公子帮忙找人!”妙言脆声,“苏公子权大势大,肯定比你们找得快!”
“妙言你莫不是疯了!”青岚叫道,“苏宴辉想害死苏伊睽,你还去找他!你是不是怕苏伊睽死的还不够快啊。”
“苏公子不会害姑娘的!”妙言根本不信他们的话,眼里满满的全是对他们的不信任,“你们说的什么毒,全都是猜测。苏公子对姑娘那样的好,他不会害姑娘。可是你们会不会害姑娘,我就不知道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姑娘是被谁逼走的。”妙言留下这一句,就愤愤地出屋去收拾她们的行李。她不想跟这些人在一起了,虚伪狡猾,又嘴上不饶人。如今姑娘不在了,她再不想跟他们在一起……
唯一、唯一对姑娘好的燕公子,还总是不能陪在姑娘身边……一想到这点,妙言就掉眼泪。苏公子最关心他的姊姊,是全心全意没有一点杂念的关怀,比他们要真诚的多!
他们在为难的时候,苏伊睽已经离开了江都。她戴了乳白色面纱,一身白色衣裳。站在马车边站立好久,像在等着谁一样。
车夫看不过去了,问,“姑娘哎,你是等情郎吗?”
情郎?哪里来的情郎啊?她看到回路全是飞尘,前道一望无际,再没有谁需要她等。只是不甘心下有这么一点点期盼,镜花水月一样美好。不过现在太阳升起来了,一切都在告诉她:她是看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真真遗憾啊,只是想躲起来偷偷看一眼罢了。可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自己又走的匆忙,连最后一点希望也会断送。
轻轻对车夫说,“咱们走吧。”踏上了马车,遮住车帘。
车夫笑呵呵,“姑娘气质这么好,还戴着面纱,定是位美人。你情郎肯定舍不得旁人看你的容貌,肯定时时夸你漂亮吧。”
没有,一次也没有。他只是说,他陪着她。只是她不要他陪,永不要他痛苦。
靠着车壁,沉沉睡去,面纱被风轻轻吹起,飘逸如雾。碧天有云,不见归期。她和他,如同两山相对,静静对峙。只是熬不过命运。海枯石烂,也是这样的快啊。
时日漫漫,妙言重新回到京城,竟生出一种恍如隔日的感觉。姑娘不在身边,留她一个人徒徒摸索。她和姑娘走了大半年才离开了这片伤心地,回来的时候,居然这样的快。原来,她们其实也没有走多远的路。
苏宴辉跟离别时,没有一丝区别。他还是青衫隐隐,负手而立,自在一番儒雅韵味。可是他看着妙言的眼神,却带着复杂,紧张,“妙言,你回来……难道不知道,会被人关起来吗?”
苏伊睽离京,他瞒不住,苏韩两府的长辈都是震怒。可对外界的说法,苏伊睽还在“净芜院”里养病,也没人有勇气把这件丢人的事说破。只是苏韩两家的关系却不如从前了,互相怨恨,争锋相对。而且对苏伊睽的寻找,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他想了好多法子瞒住苏伊睽的行踪,不被人发现。却不想,妙言就这么回来了。她该不会受不了一路上的艰苦,背叛了苏伊睽?
“苏公子,我家姑娘不见了!”妙言的哭喊打乱他的思绪,这一重击,让苏宴辉好久没反应过来。
“怎么个不见法?”苏宴辉盯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伊睽嫌弃你,赶你回来?”
“不、不是……姑娘待我很好,只是……”抽抽搭搭中,妙言终于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了。她看过去,苏宴辉的一张脸已经铁青铁青了。
“韩靖君!”苏宴辉在大堂里走两步,气血掀涌,怒极反笑,“所有人都以为他去江都是为了瘟疫,原来还有这一遭!呵,回来后还能坦坦荡荡地受封,他真是不把我苏家人看在眼里!”
“韩、韩大人连姑娘都没有提起过?”
“他为什么要提?他巴不得世上人都给他掩饰的干干净净,真是太好了,想跟我苏家撇清关系,我苏家也不稀罕他。却这样欺负我苏家女儿,真当自己了不起么!”苏宴辉气得浑身颤抖,可是一碰上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