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企业识别系统,你们可以把它当成是将公司的形象做一个整体包装,假设你们要卖的产品是这家公司,是元海科技,要怎样才能让消费者对你们留下印象首先,公司形象要很立体--」
会议厅里,灯光昏暗,身穿套装的女子在台上头头是道地做着简报,美艳迷人的五官与她那窈窕火辣的身材形成一道美妙的视觉飨宴。
她的语气很自信,神态很自然,说明清楚而专业,站在台上的架势不输给元海任何一位男性高层主管,举手投足之间却又流露专属于女性的妩媚,而那抹一直挂在她唇畔的微笑,更为她增添不少魅力。
她真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女人。也难怪这会议厅里一桌子男人全兴致盎然地张大眼,目光随着她一举一动而飘移。
方醒亚接过小妹送来的热咖啡,若有所思地啜饮着。
「要有个很棒的slogan,简单有力的一句话,这句话要能呈现出公司的愿景,就像nokia的科技始终来自于人性:要充满力量,比如doit。我这里整理了几个贵公司员工脑力激荡出来的slogan--」
台上的女人继续讲解,台下的男人很专心地听着,却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错嘛,醒亚。」左侧专管集团业务的副总经理凑过来。「听说你这阵子天天几乎跟这女人耗在一起,真有艳福。」
「对啊。」右侧的财务副总也色迷迷地压低嗓音。「早知道当发言人这么有趣,我当初就自告奋勇接下来了。」
对这一左一右、意在言外的夹攻,方醒亚不动声色,微微一笑。「公司这一季财报不大好看,ir室每天电话响不停,欢迎两位来帮忙接电话。」
「接电话」财务副总一抖。「你是说投资人打电话来抗议」
「千万别找我」业务副总也摆出敬而远之的手势。「我可应付不来那些麻烦的小股东。开玩笑也不过买了公司一张两张股票嘛,一个个比皇帝老爷还难伺候。」
「你记不记得今年股东大会靠从没见过连我毛司用哪牌的原子笔都要管的小股东。」
「鸡毛蒜皮的事都能吵一早上,简直快把人搞疯了。」
「还是醒亚厉害,幸亏当时有他镇住场面,不然还不晓得要开到哪年哪月。」
「我毛司已经算好的。」方醒亚淡淡说道。「听说台积电的股东卢到连张忠谋都当场发飙。」
半导体教父跟小股东对呛老天好想看喔
两个副总互看一眼,都是一副好奇到不行的表情,刚要开口问话,台上悠悠然然飘来一把娇嗓。
「方副总,请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指教请尽管说。」
她终于受不了了。方醒亚嘲讽撇唇。一向自信干练的敏蕙哪能忍受自己在简报时,台下的人净说些言不及义的窃窃私语。
「我没意见。」他扬声道。「不过陈、王两位副总可能有些建议。」
「请说。」清亮的眼光射过来。
嗄
「咳、咳,其实呃,我们只是对公司slogan有些想法。」业务副总好不容易挤出借口。
财务副总赶忙帮腔。「不过没关系,这可以改天再好好讨论。秦请先继续吧。」
「那好吧。」台上秦敏蕙继续报告。
台下方醒亚清楚地感受到四道怨恨的眼神。他抿抿唇,无声地微笑。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简报结束后,元海科技一级主管三三两两步出会议厅,待室内差不多净空后,秦敏蕙才走向方醒亚,轻声问他。
「没什么。」他。
「真没什么」
「无聊男子的对话,妳不会有兴趣的。」他轻描淡写。
「你怎知我没兴趣」明媚大眼眨呀眨。
他扬眉,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已俯过身,在他耳畔轻声细语。「你们刚才在说我,对吧」
他没回答。
她忽然探出舌尖,轻轻了他耳垂,他身子一僵,直觉闪开头。
「敏蕙」他狼狈地喊。
她笑了,银铃般的笑声带点恶作剧的意味,闪闪发光的眼看来好俏皮。
她适意的,明知他会尴尬,还故意整他。
方醒亚端出冷肃的脸孔,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反倒伸出手指,挑逗地拂过他俊颊。
「你有没有想」她柔声问。
「想什么」他装傻。
「昨晚我交代的功课啊。」她嫣然一笑。「别告诉我你一点也没想起来。」
他当然想起来了。
年少轻狂时做的事,纵然傻气,想忘记却也不容易,更何况那时候的他,还一心要让那天成为彼此生命中最特别的一天。
「你想起来了,对吗」无须他响应,秦敏蕙也能从他阴暗的表情看出答案,她得意地眉飞色舞。
「我没忘记。」他简单地回道,收拾好文件,转身就走。
她追上去。「你会跟我一起到日本吧」
为了替元海科技打造国际性的企业识别系统,除了台湾的总公司,秦敏蕙也必须到各地的销售分公司去瞧瞧,配合当地民情文化,做一个整体性的规划。
既然元海这边是由方醒亚来主导这个案子,他有义务陪她去。
「我这边工作很忙,恐怕抽不开身。」
「少来」她冷嗤,瞇起漂亮的眼。「别想找借口打发我,我知道你们ir室最近没什么活动。」
「别忘了我还有两个实验室要顾。」
「那又怎样元海的工程师一个个都胜作狂,你不过几天不在台北,研发进度不会落后的。」
「敏蕙」
「我要你陪我去」她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将他推进楼梯间,玉手霸道地执起他领带。「不许你对我说不。」
他脸色一沈,拉下她的手。「先说不的人不是我。」
「你的意思是」
「妳很明白。」他语气冷淡。
「你怪我」
见她脸色苍白,方醒亚心一软,放缓声调。「我没怪妳。」
「你明明怪我」她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对,醒亚,难道你到现在还不能原谅我吗」
「我说了我不怪妳。」他微微蹙眉。「我很明白妳当初为何会那么选择。」
「可是我的选择错了。」她颤着唇,眼眸淡淡浮上一抹雾气。
她哭了方醒亚惊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她吸了吸气。「你已经原谅我了。」
这么好强的女人也会哭他发怔。
他这才转回头,朝她淡淡抛下一句。「我在外头等妳。」
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想起跟徐玉曼说声抱歉,匆匆跟上去。
他走得好快,她得拚命提气加大步伐才能勉强跟上,出了餐厅大门,户外迎接他们的,是一帘突来的急雨。
望着朦胧雨幕,两人都呆了,一时间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困在门檐下,尴尬对立。
她自眼睫下偷窥他的表情,他板着一张脸,下颔收着,浓眉凛成直线。
他在生气吗沈诗音捧着胸口,发现自己一颗心怦怦跳。她有些懊恼,让人当场撞破谎言的人明明是他啊为何反而是她紧张兮兮的,深怕他不高兴
「我以为你现在在日本。」虽是诘问,语气仍然和缓。
他不说话。
没话好说吗连编个借口也不肯
她咬了咬牙。「你既然在台北,为什么昨天晚上不回家你去哪里了」
「我住饭店。」他总算开口了。
「饭店」
「我本来是打算去日本的,临时让我的特助替我去了。」
「既然如此,你干么不回家」
「因为我有点事要想想。」
「什么事」
他没立刻回答,深幽的眼阴晴不定,像在挣扎些什么。
沈诗音心一沈,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漫开,她颤然启唇,嗓音意外的沙哑。「你在、在想什么醒亚。」
「我在想我们的婚姻。」
「我们的婚姻」她一怔,眼看着他脸色愈来愈黯沈,那不祥的预感也愈来愈浓。
他昨晚不肯回家,是躲在饭店里思考他们的婚姻,想了一夜,他今天便找夏野吃饭。
这人她也认识的,是他大学时代的好朋友,据说夏野现在专接离婚的案子,是业界有名的离婚律师
他找一个离婚律师吃饭这言外之意,很明显了。
只是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五年来,她的眼里,她的心底,一直只有他一个男人。他是她的丈夫、她的主宰、她的一切,而今他要与她离婚
「为什么」
「因为我腻了。」他涩涩低语。
腻了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他对婚姻生活腻了,还是对她腻了是单纯想恢复自由之身,或是爱上了别的女人
她茫然凝视他。「你讨厌我吗醒亚。」
「不当然不」方醒亚提高声调,彷佛很震惊她会这么问。
「那究竟是为什么」她不懂。
「妳很好,诗音,真的很好。」他握住她的肩,黯然解释。「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只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诗音恍惚地望着站在她眼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很温文,这个男人对她很好,这个男人曾经很宠爱她,每天早上都会亲亲她脸颊,偶尔兴起,还会抱她出房门。
她看着他,看着他皱拢的眉翼,他紧抿的双唇,还有他眼里,那浓浓的自责与忧郁。
她忽然觉得他很陌生。
她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现在才惊觉,她似乎一点也不懂他。
「你不再爱我了吗」她哑声问。
黑眸闪过一丝痛楚。他双臂垂落,放开她。
这个回答够清楚了。她心口发疼,全身颤冷。
他没敢看她,别过头。「我不想和妳谈条件,诗音,不论妳要什么,只要我做得到,我都答应。我希望我们可以平和地离婚。」
离婚
这冰冷的两个字冻僵了沈诗音,她傻傻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要跟她离婚了,他真的要跟她离婚
她该怎么办
求他吗骂他吗或是大哭一场,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人生重大的变故像打雷般狠狠向她劈过来,她却像只胆小的兔子,只能无助地缩在原地发抖。
她不知所措,甚至不觉得这一切是真的。一定有哪里搞错了,她一定听错了,或宅这只是一场悲伤的梦境。
一定是哪里错了
「妳去哪儿诗音。」急迫的嗓音忽地拂过她耳畔。
是醒亚,他在叫她。
可是他为什么要叫她他是要告诉她这一切只是她作梦吗他是不是要收回之前的话了
她愣愣地旋回身子。
无情的雨丝打湿了她的发、她的脸、她的衣裳,她看不清他,不停地眨眼,他的身影仍然像一道迷雾。
他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回屋檐下。
「雨那么大,小心感冒了。」他掏出手帕,焦急地想替她拂去身上的雨气。
她却推开他的手,抢过手帕。这手帕是他生日时她亲手做给他的,上面绣着他名字的英文缩写,她记得当时她还一起做了条领带,那领带的花色,是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走遍各大布料行,好不容易才挑来的。
她记得他收到礼物时很开心,隔天就带到公司去现了,还说公司男同事们都羡慕不已,称赞他有个好太太。
她真的算是他的好妻子吗如果她真的那么贤慧体贴,为什么他会不要她了
她喉间一酸,急忙拿手帕盖住自己的脸。
的布料,很快地便吸去了她脸上的雨痕,她却没有拿下来,怕一掀开,就掩不住眼角纷纷溢出的湿润。
「妳还好吧诗音。」方醒亚彷佛也能明白她一直覆着手帕的用意,哑声问她。
她点点头。
「我没开车出来,要不我们叫出租车回去吧」
「嗯。」她又点头。
于是方醒亚冒雨踏上马路爆招来一辆出租车。鲜黄的车身很快在两人面前停下,他打开车门,让她坐上后座,自己则坐前席。
滂沱大雨中,两颗彷徨的心让车载着,在城市里沉默地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