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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各怀心事

    她身体微微一僵,抬眼迎视他。

    是的,他早就知道,什么都知道了,再不用费心瞒着他。

    “我跳的不好。”她并非有意谦虚,只是有必要事先声明,万一配合没有默契踩疼了他的脚,他随时都可以叫停。

    尽管他极力克制,但她还是能看出来,他的腿疼又在折磨他,强撑着其实没有好处,她要是再踩到,那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不语,牵起她的手,掌心抚在她腰上,虽然很久不跳,却还是充满高手的自信。她很久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光彩,哪怕是带着一点挑衅,也没有丝毫刻薄和恶意,让她想到当初他双腿刚康复到可以重新站起来走路的时候,他也是类似的表情。

    他趋前,她后退,他倾斜,她反身,她在他的怀里旋转,舞步连贯起来,裙袂翩然,竟也似舞场上的行家,优雅舒展。

    也许是他很好地控制了节奏,他们完全不见配合上的失误,像是早已有共通的默契。

    他们的眼神没有太多接触,如果她抬起头就会发觉他眼睛又黑又亮,像一池揉碎的星子,隐含一点笑意。他实在很满意自己为她挑选的这身礼服,短而精巧的裙摆,不像长裙那样张扬,旋身的时候却散开漂亮的形状,璀璨夺目。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她在怀里时并不觉得时间难熬,就像过去他揽着她坐在阁楼宽大的窗台,一坐就是一天。

    如果那时他也能跳舞,那些美好的回忆里也许还能再多一帧画面。就像现在这样,她连高跟鞋都没有穿,赤脚踩在地板上,窗外有雪白的光照进来,不知是灯光还是月华,清冷却柔和,像极曾经相拥的时光。

    他看着她的发旋,看着她纤白的脚尖,有难言的酸楚涌上来。

    她不是他的吗?他们曾经拥有彼此,可是如今这样,却咫尺天涯。

    乔叶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阁楼的,两个人相拥而舞就像只是一场华丽而不着边际的梦。

    他腿疼得厉害,舞步再娴熟优雅也支撑不了多久,不想又以狼狈的形象收场,挥挥手就让她走。

    她站在阁楼的窗边,拉开窗帘就能看到他的房间。她想他这一刻大概也忘了她能隔着不远的距离看到他,手扶在疼痛难忍的腿上,在椅子上颓然坐下,好一会儿都站不起来。

    舞曲没有停止,他好像陷入自己的思绪,直到疼痛缓解了,才扶着桌角重新站立,走到房间中间。

    她看到他仍在跳舞,怀中空荡荡的,虚揽了一个影子,舞步艰涩,一圈一圈的旋转,仍是风姿秀颀卓绝的男人,只是其中的心酸孤独看得人忍不住落泪。

    刚才与她的一段舞,已经用尽他所有力气,就像曾经的爱情一样。

    日头东升西落,第二日嘉苑褪去所有落寞孤独,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吉叔主持大局,清晨开始就里里外外忙碌,到傍晚终于一切安排妥当,换上深色手工定制西服,有贵宾先到的,他就上前寒暄接待,一直把人引路引到客厅。

    客厅装扮得璀璨奢华,至少一眼望去,没人能想到平日里的清冷。没有酒窖也已备满美酒,食物有部分是秋姐最得意的作品,有部分是承办酒宴的chef做好的冷餐,靠近楼梯的长桌上摆满迷你的红丝绒蛋糕。

    容昭是来得最早的客人之一,他的女伴还在这里,他很有危机感,必须抢得先机。

    乔叶从侧门出来就看到了他的车,心里有丝异样,回头看了看楼上的房间。

    贺维庭的房间开着窗,风吹动纱帘,但他并不在那里。

    容昭也看到了她,冲她招手,露出笑容,“我是不是很准时?”

    她笑笑,“谢谢你的邀请和礼服,还有项链也很美。”

    她今天颈上戴的是他那天送她的珍珠,莹润饱满的南洋珠衬什么礼服都相得益彰。只不过除此之外,她浑身上下并没有其他东西是他送出的。

    “礼服……你不喜欢?”他有些忐忑,只好做此揣测。这就好比被发“好人卡”——你很好、礼服很美,只是不适合,我不喜欢,所以抱歉我不选你。

    “怎么会不喜欢呢?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懂得帮女孩子挑衣服。”

    那为什么不穿呢?容昭蹙眉,又上下细细打量她一次,无可挑剔的美,他忽然觉得不必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缠,沉声赞道:“你今天很漂亮。”

    她微笑,挽住他的胳膊踏上台阶。吉叔接过容昭递来的请柬,面上看不出波澜,“容医生,乔医生,欢迎之至,请跟我来。”

    大厅里宾客已经不少,只是主客还没到,贺维庭也还没有现身。

    乔叶有点担心,他一向要强,昨天腿还疼得那么厉害,今天出席酒会要跳舞的话会不会吃力或者尴尬?

    “段先生他们来了!”

    乔叶刚看到段轻鸿那辆张扬的世爵从车道上经过,已经听到身后的动静。主客到了,作陪的客人们自然都纷纷端着香槟酒杯迎上前去打招呼。

    她和容昭倒落了后,他笑着调侃,“前呼后拥的,我都不知道原来这小子真的这么受欢迎。”

    段轻鸿着深色礼服,领口没有任何装饰,只开一粒扣,反倒有种不羁的魅力。他牵着太太苏苡,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一本正经地调整姿态步伐,女方的手一定是规规矩矩挽在男人的臂弯里,而是十指紧扣,很随性地就走进来,不时偏头作眼神交流,恩爱非常。

    那是伪装不来的炽烈情感,至少乔叶刚认识他们的时候就已经看得分明。

    她刚要和容昭走上前去,贺维庭就出现了,伸手与段轻鸿相握,“欢迎。”

    段轻鸿的容貌拜混血的基因所赐,漂亮得过分,勾起笑容颠倒众生,“贺总,久违了。”

    未见得多么热络,名利场上过,他们都有自己的一套分寸,不会让人感到被冷待,但又有恰到好处的距离。

    多亏贺维庭身旁还有江姜,一袭香槟色长裙,笑容热情又有亲和力。

    乔叶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走出来的,什么时候碰的头,但此刻他们是工作拍档,是酒会的舞伴,郎才女貌的一对,站在一起就惹人艳羡。

    容昭看了看她,挽起她的手,“过去打个招呼?”

    “嗯。”

    苏苡这时也看到了乔叶,冲她招了招手,一时身边其他几双眼睛都齐齐看过来。

    江姜看到乔叶身上的礼服,微微一怔,仰头看了看贺维庭,他脸上表情淡然,看不出什么特别。

    但她其实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挑选礼服那天他已经透露的够多。

    “小乔,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真好!”苏苡亲亲热热拉住乔叶的手,她跟段轻鸿婚后长住江临市,在海城不过是客,能遇到乔叶,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乔叶也很高兴,“是啊,好巧。芋头呢,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来?”

    “儿大不由娘,他跟他的小伙伴一起去参加冬令营了。只剩我们两个在家,做空巢老人。”

    乔叶失笑,“说什么老人,明明还这么年轻,不是还有小桃酥陪着你们?要不然再考虑生个弟弟妹妹也不错啊!”

    芋头和小桃酥是苏苡和段轻鸿的一双儿女,妹妹大概刚刚会爬,正是可爱的时候。夫妻两个都爱热闹,再生也不是不可能。

    段轻鸿轻笑,“我是虱多不痒,不过你们女人哪,都怕生完孩子后身材走形。还是我们乔妹豁达,不过真到那一步大概想法又会不同,将来你就知道了。”

    他故意暧昧地扫过她和容昭的脸,“以前都不知道你们认识,还是最近才听说。怎么,是不是好事近了?到时一定要大宴宾客,可不是一个酒会这么简单了。放心,隆廷旗下五星到七星的酒店都随你们挑,都是一家人,我给最低折扣。”

    他说完就感觉到苏苡扯得他手一沉,他不动声色地用一个手指在她掌心挠了挠。

    原谅他一生放荡不羁爱看戏,眼前就是一出双龙戏珠,一个是小伙伴,一个是亲娘舅,战局错综复杂的,不甚明朗,满满都是看点。

    他怎会不知乔叶跟贺维庭有段刻骨铭心的过去,有故事的美女他跟老婆都曾感到好奇,原来背后的男主就是贺氏的当家人。

    所谓无巧不成书,世界上任意两个人之间也不过隔着另外七个人而已。

    他可没有恶意,谁让贺维庭手段这么高杆,合作方案都寸步不让,隆廷的团队伤透了脑筋,偏偏还被对方的优渥条件诱惑得欲罢不能,要拿下海城市场,贺氏就是最佳选择。

    哈,谁知英雄难过美人关,难得也有让贺维庭吃瘪的机会,不牢牢抓住怎么行?

    贺维庭闻言果然变了脸色,看向对面的乔叶和容昭,期望他们能够否认。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就是不喜欢这样的误会,段轻鸿是局外人不了解,所以他指望容昭和乔叶解释。

    乔叶没来得及开口,容昭已经抢先一步对段轻鸿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赖账。”

    作者有话要说:哎,宝宝的幼儿园班上确诊了两例手足口病,按规定要关班两周,刚宣布第二天早上丸子的宝宝就发高烧,把我吓死了,昨天医院家里来回折腾,好在只是扁桃体炎(┬_┬)所以昨天也没能更新,对不住等更的亲~

    因为宝宝要在家待两周,我的精力会被她分走大半,这文我还是想坚持日更的,只是更新的时间就无法保证了,早中晚都有可能,请假照旧会通知~这文也已经签了出版,本来还想双更庆祝一下的,结果这一时半会儿的可能比较困难,我放一章小贺的番外上来吧,是他重遇小乔前的情形,订不订都不影响正文阅读,亲们自由选择(╯3╰)

    谢谢所有的理解和支持,我会继续加油哒↖(^w^)↗

    第30章贺维庭番外

    “这就是你们最终的营销方案?”

    会议室里雅雀无声。

    “所谓加班加点做出来的诚意十足的方案就这样而已?你们就打算用它说服我,拿下明年贺氏最大的一笔订单……会不会有点痴人说梦?”

    贺维庭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取下眼镜连同手中的会议资料一起扔在桌上,啪的一声,惊得刚刚还在台前对着大荧幕上的ppt慷慨陈词的乙方代表微微一跳。

    “贺先生……”

    贺维庭抬手,“不用说了,刚才三十分钟里你已经说得够多了。还有之前额外给你们的三天时间,现在看来全都是浪费!”

    他手指揉着眉心,看起有些疲倦。他只有在开会和加班的时候偶尔戴眼镜,复古帅气的镜架却给鼻梁骨造成不小的负担,他是一点都不喜欢的,可不戴又不行。尤其这种放到大屏幕的投影,这两年看着越发觉得吃力起来。

    是那场车祸留下的后遗症,还是他也开始衰老了?

    三十岁生日还没过,正是男人精力鼎盛的时候,说衰老未免太早了。

    然而医生也说过,车祸的猛烈撞击不仅对他的身体造成物理损害,也损耗了元气,不好好作养,机体功能退化,会比常人更容易疲累和衰老。

    医生……只可惜说这番苦口良言的医生都离开三年了,早已不在他身边。

    会议结束,他大踏步地往外走,乙方的代表还在会议桌前踟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秘书吴奕回头瞥了他们一眼,趋前一步请示贺维庭,“贺先生,是彻底否决他们的方案让他们走,还是……”

    “不用,他们已经是几个可选方案中的最优选择。你去跟江姜说,让她去继续跟进,逼他们再优化方案,价格上再压低两个点。”

    大老板已经控制局势,再由无往不利的美女总监去谈,岂有合作不成的道理?

    吴奕点头表示明白——欲扬先抑,真是高招。

    路过办公区旁边的茶水休息室,挂在高处的电视机里正播放新闻:“……据世界卫生组织报告称,非洲正爆发埃博拉病毒疫情。此次疫情的感染人数可能超过前几次的总和……”

    贺维庭顿住脚步,双腿像被粘在地上一样,想迈也迈不开。

    他死死盯着电视机下方的桌面,那里摆了一台半自动的咖啡机,他忽然觉得有些口渴,松了松领带,喉咙依旧被心口燃起的一把火炙得生疼。

    谈话戛然而止,秘书以为他真的口渴,“开会半天也累了,您休息下,我给您冲杯蜂蜜水吧?”

    贺维庭不说话,水到了手边他也不接,目光一直停留在咖啡机上。

    “无国界医生组织指出,埃博拉来势汹汹,疫情已经失控。多名奋战在抗击病毒前线的医护人员受到感染,包括两位亚裔的志愿者……”

    贺维庭身子摇晃了一下,倚在墙边勉强站定,深吸口气才开口道:“给我黑咖啡。”

    吴奕苦着脸有些为难,老董事长和特助此前特别交代过,他的身体不适宜碰酒精和一切含有咖啡因的饮料,最健康就是一杯白水加一勺蜂蜜,可怎奈何他偏有一意孤行的时刻?

    “老板……”

    “我说黑咖啡!黑咖啡听不懂吗?请你们来是做什么的,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周遭的人一下子全都噤若寒蝉,几个来泡茶取点心顺便看新闻缓解一下工作压力的同事平时很少见大老板,不知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茶水间门口还发这么大脾气,一时吓坏了,动都不敢动。

    秘书小姐涨红脸,只觉得握在手中的玻璃杯格外烫手。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贺维庭再任性也是她上司,他要喝黑咖啡,她也只能先把老董事长的叮嘱放一边,为他破例一次。

    电视里的报道还在继续,感染、确诊、死亡这样的字眼加上穿着防化服和防护面具喷洒消毒药水的画面有种绝望的冲击力,令人很容易联想到当年国内经历的sars。

    他们不是没经历过那样的恐慌,只不过那时都还年轻得很,还在学校里读书。

    他到底为什么生气?吴奕背对着贺维庭,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他有亲朋好友在那场疫病中去世,触景伤情?

    可是他从来也没有提过啊。

    刀片打碎咖啡豆的咔咔声盖住其他声浪,这黑色黄金最初也是来源于非洲大陆……

    莫非他有朋友在非洲?

    他忽然想起来,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替贺维庭代收过一份来自非洲的信件和包裹,因为来自特别遥远的地区以及运单上显示几经辗转的印章,他印象非常深刻。可是贺维庭只瞥了一眼那字迹和落款,就头也不抬地冷冷吩咐:“拿走,别再让我看见。”

    现在想想,作他秘书三年,每年都收到这样一份来信和包裹,都差不多是在这个时间,他的生日前后,从非洲寄达本埠。

    而他也从来没有拆包过,前两回放进他的办公室,都被他原封不动地扔回到门外她的座位上来。

    是生日礼物吗?如果是,为什么他又完全不肯接受这份来自远方的祝福?

    他把咖啡递到贺维庭手上,被吓坏的同事们已经小心翼翼地散了。眼见没有其他人,她才鼓起勇气问:“贺先生,前两天你不要的那份包裹好像是从非洲寄来的,你是不是有朋友在那边,需不需要联系使领馆帮忙?”

    这句话仿佛点醒了他,再也无法自我催眠。

    贺维庭低头呷了一口黑咖啡,苦味简直蔓延到心里去。杯中丰腴的油脂泡沫一点点散开,露出咖啡单调的黑色,像一个无尽的漩涡黑洞,要把人整个吸入。

    “掺一点牛奶……多奶少糖。”

    他又把咖啡杯递出去,回忆中的俏丽身影也常常这样,黑咖啡只喝两口就塞给他,摇着他的胳膊撒娇,“我还是喜欢拿铁,多奶少糖啊,别弄错啦!”

    恍如隔世。

    吴奕接过杯子,他已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不要忤逆老板的意愿,让他高兴一点就好。

    谁知刚刚转身,就听到身后重物倒地的轰然声响,他吓得杯子都落在地上,咖啡洒了满地。

    “贺先生,贺先生……你醒一醒!来人啊,贺先生晕倒了,快点来帮忙……”

    *******

    贺维庭躺在病床,入眼满是洁净的白。

    医院一住就是十天半月,不够院方的出院标准休想离开医院半步。隆廷旗下的私立医院看管自家vip患者严格如监狱刑囚,医术和手段都堪称一流,业内口碑极好,不枉贺氏投一半资金入股。

    他的合伙人穿白大褂站在床尾,刷刷翻动病历,语气倨傲,头也不抬,“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胸闷气短和疲劳感?”

    “老样子,不好也不坏。你以为贵院给病人开的是仙丹,吃了可以返老还童?我已经配合做完全身检查,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容昭合上病历,啧啧感叹,“你这也算配合?我不是告诉过你,像你这样的情况,三个月就该循例到医院做一次体检,半年全身检。你倒好,三催四请都不来,晕倒了才往这里送,现在还吵着出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里的医护人员医术不精,连自己合伙人的病都治不好,砸了我的招牌。”

    贺维庭坐起来,眉头紧蹙不肯松开,“我已经没事了,只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走。”

    “有事没事我说了算。你晕倒一下不痛不痒,反正我总能让你醒过来,现代医学昌明,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你好歹也照顾下老人家情绪,你姑妈背着你不知抹过多少次眼泪了。”

    贺维庭掀开毯子下床,“你不用拿我姑妈来压我,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去楼下花园散散心也好,出院就不要想了。”容昭脾气急,很少苦口婆心劝诫病人,但对贺维庭总有几分惺惺相惜,“哎,你这样不行的。要么找个家庭医生,别像对待员工似的那么苛刻,总有人能够胜任的。”

    讳疾忌医是人类通病,贺家大少尤其明显,身体不好不肯上医院,连家庭医生和护理师也没有一个。

    据说也不是没有,但他总能寻到挑刺的理由,谁都做不长久。

    贺维庭不理他,“我的事用不着别人操心。”

    “是,不用操心,最好永远像现在这样,病了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你就等着做一辈子孤家寡人吧!”容昭摔上门气哼哼走了。

    孤家寡人吗?倒也贴切,连尽职尽责的秘书都被他赶走了,也许咽不下委屈过两天就要交信辞职。

    他没做错什么,是他苏醒后让她把那三个来自非洲的没有拆封的包裹给他拿过来,结果他嗫嚅道:“我放在杂物间里,没想到被清洁阿姨给收走了。”

    他不要的东西,弃之如敝履,又怎能指望别人会另眼珍惜?

    “……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知道,我没有拆。”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就是这样的结局了吧,今生今世可能再也无法触及彼此,连只言片语和最后的礼物都无缘得见。

    32

    “赖谁也不能赖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其实段轻鸿都快笑出声了,容昭跟他年纪相当,却仗着辈分时不时总端个长辈架子来压他;想当初他还没跟苏苡修成正果的时候也被他整蛊过,这次总算扳回一局。

    他低头忍住笑,挽起苏苡道:“跳舞还早,咱们先看看贺总这里准备了些什么好酒。”

    至于容昭跟贺维庭,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剩下四个人倒是应该尴尬的,但江姜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心头滋味就算百般复杂,也不忘协调表面的平和气氛。

    “哎,对了,说到酒,刚才我好像看到有雅文邑来的白兰地,口感很适合女生喝,乔医生不如我们一起去尝尝?今天说好不谈公事,不过他们男人应该有他们自己的话题,咱们也别辜负了这些美酒佳肴,都是贺总的一片心意。他自己不能喝酒,咱们尽兴的时候把他那份也捎上。”

    她表现得尽可能像一位女主人,话里话外连贺维庭不能喝酒都提示到了,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乔叶也明白她是在缓和气氛,只抬头以眼神询问了一下容昭,他没问题,她自然不会推拒。

    至于贺维庭……她始终躲避着他的目光,也许他并没有看她,是她自作多情想太多了,才会有种想要逃离的不自在。

    “喝多了容易失态,小心乐极生悲。”贺维庭这句话是针对乔叶和容昭说的,冰雪一样冷。

    嘉苑大客厅前后都是花园,有大落地窗将景致一览无遗,还有宽敞开放的露台。像今天这样好的天气,朋友三三两两倚在栏边小聚再惬意不过。

    乔叶端了酒靠在角落,江姜就站她旁边,倒一点不拘谨,两肘向后撑着栏杆,“你别介意,他那个人说话就是那样。”

    乔叶知道她说的是贺维庭,自嘲地摇了摇头,“我知道。”

    还有谁会比深爱过的两个人更了解对方?

    江姜瞥了一眼大厅里的容昭,她并不讳言自己知道贺维庭的那段过去,因此也就不掩饰好奇,“你跟容医生是认真的么?我看你们俩……好像很亲密。”

    “你指的是今天作他的舞伴么?”乔叶眼里有通透的水光,“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江姜笑得有丝苦涩,“从你穿着这身礼服出现……不,从他为你挑礼服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始终忘不了你,你在千里迢迢之外是这样,回到他身边就更不必说了。”

    乔叶听得有些糊涂,“你说的是容昭?”

    她跟他以前除了同门之谊,并没有太多渊源,而且他为她挑礼服,江姜为什么会在旁边?

    “当然不是。”江姜仔细打量她的神情,似乎有些明白了,“你不会不知道你身上这套礼服是贺维庭为你挑的吧?”

    乔叶耳边嗡的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是容昭送来给我的,跟今天酒会的请柬一起放在盒子里……”

    话没说完,她似乎也想明白了,转手递到她手里的东西其实早已不是原先那份了,而有这个近水楼台可以着手做这种事的人,除了贺维庭,不作他想。

    回想刚才容昭夸她今日漂亮出众的复杂神态,乔叶只觉得又窘迫又难堪,而容昭当时的感受一定跟她眼下一样。

    太荒谬了,她还信誓旦旦说喜欢他送的礼服,原来身上所穿的根本就不是他送来的那一套。

    他大概会觉得被当成猴儿一样耍弄了吧?或者她这样言不由衷的女人,竟然还揽着他的胳膊做出个笑模样,实在够恶心。

    她一仰头就喝光了杯子里的酒,不知喝了几杯,直到酒气一阵阵往胸口上涌,甚至有冲动要直接去质问贺维庭,为什么做这样恶劣的事?

    他一定觉得很可笑吧?穿着他挑选的礼服,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巧笑倩兮。

    她还以为,不再相爱的两个人,或者深爱却无法再在一起的两个人,至少还能给对方最起码的尊重。

    可他就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昨晚的相拥起舞,也许真的只是一场梦吧?终于有一刻,她也宁愿从来就不认识贺维庭。

    宾客差不多到齐了,酒会正式开始。容昭过来找她,见她面色绯红,像是喝了不少酒,又像是生病了似的,关切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姜长袖善舞,早不知去了哪里。容昭懊恼,这女人心眼不少,就不该放乔叶跟她独在一块儿的,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一转眼人不见了,只剩乔叶一个人脸色难看地杵在那里。

    她听到容昭的声音,惘惘地抬起头来,没有看到什么责怪和嘲讽的意思,只有清清楚楚在眼前放大的关怀,情真意切。

    她见过他在医院对待病人时的模样,眼神里也会流露出类似这样的温暖,但又跟那个不完全一样。

    “酒会开始了吗?”她问。

    “嗯,刚开始。贺维庭敲玻璃杯的声音你没听到?”

    他抬了抬下巴,乔叶顺着他指的方向才看到客厅里通往二楼那个带弧度转角的楼梯被借作临时的发言讲台,贺维庭作为主人自然要做一番简单的欢迎致辞。

    也许是距离太远,她根本听不清他讲了些什么,只看到菲薄的唇一开一合,大概也是字字珠玑,风趣幽默的,不然到场的宾客不会时时发出笑声。他的目光也偶尔投向他们这边,像是有意的搜寻,又像是根本什么人都没有看进眼里去。

    就算看到了她,也只把她当作一个笑话吧,可以取乐或满足他报复的快意,甚至不惜伤害其他人。

    “对不起。”她面对容昭觉得难过,可是不知该怎么讲,好像也只有这三个字说得出口。

    容昭愣了一下,伸手搀她,“好端端的,干嘛说对不起?”

    是啊,干嘛说对不起?有些事是她曾经做错了,该承担的她愿意承担,可现在这样,并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她没有做错什么。

    她眼睛有些发红,但唇角还是勾起笑,“我想知道……你送给我的礼服到底是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我这个,好像弄错了。”

    容昭蹙着眉,他在感情方面是很迟钝的人,但也许就因为她是乔叶,语调和神态就让他很容易想明白她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你没看见?裸粉色,露肩收腰,式样算是很保守的,我怕太出挑了你会不好意思穿。”

    她笑笑,“你真觉得我那么食古不化?”

    他愈加温言,“我不觉得保守有什么不好,或者说淑女更贴切一些?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被人赞淑女么?”

    舞曲响起,乔叶把手放入他的手心,“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吧!来,来跳舞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跳太可惜了。”

    她不再谦虚,人生得意须尽欢,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喝下去的酒又开始像小怪兽似的在身体里乱窜,但她还能控制。喝酒要看心境,以前她横起来也号称千杯不醉,可现在才几杯白兰地下去就已经薄醺。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雅文邑的酒,也曾是贺维庭的最爱?

    她跳得很好,舞蹈这种艺术,即使放到生活空间里,大概也是要靠灵感来决定表现力。昨晚跟贺维庭的相拥,太拘谨,想得太多,反而不如现在这样放得开,尤其是她还喝了酒。

    周遭其他起舞的人们都是有身份地位才受邀,或多或少带点功利心,并不是来享受这盛宴的,可乔叶不是的。她舞步轻盈,加上礼服实在很美,前后都钉了亮片和水晶,灯下旋转的时候像有魔法的精灵,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很多人不认识她,但都认识容昭,于是难免跟刚才的段轻鸿有类似的揣测。

    揽着这么出众的舞伴,不要说是倾慕的人,就算只是萍水相逢的一支舞,也足够满足男人的虚荣心。容昭也知道她今晚有些不对劲,虽然笑着,却并不开心。可或许是受她感染,既然眼前这一刻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他只顾珍惜就好了。

    段轻鸿忍笑看戏忍的快内伤,苏苡瞪他:“傻笑什么呢?小乔又漂亮跳的又棒,你那是什么表情?”

    他用手指拈掉她嘴角的一点蛋糕屑,指另外的方向给她看,“你们女人就只会看表面的东西,你要看看鼎鼎大名的贺总现在是什么表情,才知道真正的精彩是什么。”

    苏苡看向坐在大厅另一端的贺维庭,整个嘉苑都灯火通明,他却恰好坐在一小片阴影里。看似平静,可从他们现在的角度却看得特别清楚,他脸色青白,一手紧紧扣在椅子的扶手上,尽管已经努力压抑,却还是像紧绷的弦,蓄满愤怒与落寞。

    一曲终了,段轻鸿瞥了一眼仍旧各自为营的两个人,“贺维庭还真是不赖,天之骄子居然这么能忍,容昭这么刺激他都没失态啊!”

    苏苡听他这么说就有不详的预感,“喂,你想干嘛?”

    他搁下酒杯笑了笑,轻抚自己的白金袖扣,“没什么,就是想推他一把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来是段段╰( ̄▽ ̄)╮于是明天会发生什么,你们都懂的~

    第32章忘乎所以

    乔叶和容昭跳完一曲,接过他递来的依云水,刚抿了一口,就看到段轻鸿远远朝她走过来。

    出色的男人,走到哪里都像自带背光,尤其他还带着笑,随便一个小动作都优雅迷人。

    他朝她伸手,“想请你跳支舞,不知肯不肯赏脸?认识这么久了,我都没看出来乔妹还有这么妩媚动人的一面。”

    说完他自己都酸了一下,就像刚才在贺维庭面前,也是故意乔妹乔妹地套交情,好像关系很亲密似的。其实亲密只限于苏苡跟她,他对女人,尤其像乔叶这样漂亮的女人向来都保持距离,省得麻烦,老婆吃醋就不好了。

    乔妹是他跟苏苡偶尔提起乔叶的时候用的一个戏称,实在是因为刚认识的时候她暴瘦,就像营养不良的饥民一样,而她的美貌又始终带着一种稚气,比实际年龄显小,像个小妹妹。

    他对小妹妹怎么会有非分之想呢,只有贺维庭才好这一口,噢当然,现在还要加上半路杀出来的容昭。

    容昭果然很护食,手在乔叶肩上虚揽了一下,语气不太好,“她是我的舞伴。”

    “啧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的舞伴也不意味着跟你一个人跳舞啊!你有没有问过她自己的意见,也许人家自己想跳呢!”段轻鸿笑盈盈地看着乔叶,“听到这舞曲没有?是探戈,我知道你肯定会跳,不过还是要舞伴给力才能尽兴。给个机会吧,我也还没机会在小苡面前露这样一手。”

    他一只眼睛朝她眨了眨,不远处的苏苡也是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们。乔叶没有理由拒绝,其实本来就是基本的礼仪,没什么可犹豫的。

    她又下意识地去看贺维庭,他只是坐在那里,没有跳舞,也没有说话,偶尔应酬那些过来敬酒寒暄的人们,碰杯之后就是一口喝净,也不知他杯子里的是酒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段轻鸿的笑容还在眼前,她不知他为什么能肯定她就一定会跳探戈,就像昨晚的贺维庭对她说“让我看看你当年的本事”,不动声色,却已经隐含挑衅。

    这些男人,掌控着绝大多数人倾其一生都不可能拥有的资源,动动手指就自以为足够了解身边的女人。呵,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自信?

    乔叶任由段轻鸿牵着她的手重新滑向所有人视线的焦点,贴近他,望着他,似模似样。

    贺维庭现在看到的才是她当年练就的本事,只为讨好和欺骗,明明白白的一种手段,如今又是跟别的男人,靠得那么近。

    “专心点,要开始了。”段轻鸿的声音低沉温柔,眼睛里流光溢彩,用只有面对面的两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说话,简直就像一种诱哄。

    诱哄她犯错,诱哄她背离初衷,诱哄她偏离已经一切一切都设定好的轨道。

    就像当年的贺维庭一样。

    *却优美的节奏响起,她已经暂时丢开了那些无所适从,眼前的男人舞步极为娴熟优雅,动静皆宜,带着她旋转,一直旋转,呼吸一度靠的很近,不知是谁的热度催生出酒精的气息,她晕陶陶的,方向都有些辨不清楚。四周渐渐一片空寂,乔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甚至在她醉眼朦胧地看向对面的人时,还是把他当成了贺维庭。

    段轻鸿笑看着她,又看看不远处已经撑着椅背站起来的贺维庭,知道这把火点的差不多了,有点幸灾乐祸的高兴劲,又隐隐有丝怜悯。

    同是天涯沦落人,想爱又不能爱,想放又放不开的这种感觉他也曾有体会。有情人终成眷属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是他够拼够狠够豁得出去才有个美满的结局。

    嗯,等会儿一定要揽着小苡慢慢地摇两首曲子,她不爱跳舞也没关系,只要拥抱着,在他怀里就好了。

    热烈的舞曲,两个心思不在一处的男女居然也演绎得张驰有致,整个酒会的气氛似乎直到他们这一支舞才到沸点。

    贺维庭寂寂地看着旋转的乔叶,她身上的裙子依然美极了,每次后倾的时候都能看到她颈后光致白皙皮肤,像上好的汝瓷,比她戴着的珍珠还要美。

    每个人都见识到她的美,尤其是揽着她起舞的男人,先前是容昭,现在又是段轻鸿。她并不拒绝,甚至是无上的欢迎,笑得那么灿烂,是陌生的灿烂,从他当年跟她分手,她不愿再骗他开始,就再也没有见她这样笑过。

    “他们跳的不错啊,不如我们也来?我探戈跳得最好,你只要稍稍跟紧我就好。”

    江姜其实没有走远,早早就回到贺维庭身边,看透了他眼里的落寞和隐忍,鼓动他也上去跳一支舞。他是酒会的主人,是今天的绝对主角,又有她这样出色的舞伴,其实有什么可压抑的?

    贺维庭却只是摇头,“我腿疼不能跳,无谓拉你一起丢人现眼。”

    其实他也学了很久,才学会藏拙。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一转眼就成为生命中的短板和软肋,这样的例证在他这里还少吗?

    他跳不好舞了,一点也跳不好。

    他看着乔叶跟段轻鸿渐入佳境,发现即使头他喝了酒,本来他的身体碰酒就已经是禁忌了,再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万一呕吐窒息,后果不堪设想。

    她又胡乱敲了两下就去拧门的把手,心想大不了撬开门锁进去,大动干戈也不管了。

    好在门根本没有锁,房间里空荡荡的,也不见贺维庭的人。

    她走到窗边,才听到身后浴室门口传来冷冷的声调,“舞跳完了?”

    第33章虚幻的幸福

    乔叶转身就看到贺维庭倚在墙边,也许是刚才贪杯弄了酒渍在身上,他已经换了衣服,拢了件松散的浴袍,领口露出一线男人的白皙。

    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的皮肤还是健康的小麦色。遭遇车祸受伤之前,他也是喜欢运动和日光浴的大男孩,腹部有隐隐约约的小格子,手臂用力就隆起小山包,并不仅仅是斯文,也很酷很man。

    车祸是他人生的拐点,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他侥幸活下来,不仅失去了健康,还遇见了她。

    乔叶走过去,到他跟前才发觉他额前的发丝是湿的,大概是洗过脸了,可还是遮不住脸上那种酒后浮上来的浅淡红晕。

    “你喝酒了?难道你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是不可以喝酒的吗?”她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质问,她能感觉到自己很生气,可又搞不清为什么这样生气。

    贺维庭微微偏头看着她,“那你呢,不是也喝了不少吗?醉酒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飘飘然?”

    她的呼吸里都有酒精的气味,更不要提他刚刚观赏完她在其他男人怀里醉态迷人地跳完两支舞。

    乔叶的确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但现在她不想跟他吵,仍尽量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提醒他,“我跟你不一样……”

    “对,是不一样,你依旧健康漂亮,有很多男人可以为你倾倒,今天容昭和段轻鸿甥舅两个都为你佐证了这一点。”他截断她的话,挑眉笑了笑,颇为轻蔑,“真是没想到啊乔叶,连有妇之夫都能成为你的裙下之臣,该说你现在魅力超凡还是没有下限?”

    乔叶的脸色红了又白,刚才被强压下去的酒气又一阵阵上涌,冲得她都有些站不稳,竟然往前又趋近他一步,“跳支舞就算裙下之臣,那昨晚在这里跟我跳舞的你又算什么?容昭和段轻鸿至少是坦坦荡荡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我邀舞,喜欢就是喜欢,欣赏就是欣赏,跳得好与不好大家最多一笑而过也就罢了,谁会放在心上?倒是你,担着酒会主人的名头,为什么连支舞都不敢跳?那你昨晚拉住我干什么,把我拉到你房间来陪你跳舞干什么?”

    她盯着贺维庭青白的脸色和抿紧的唇线,竟然意外的感觉到畅快。原来把委屈和不甘转嫁到他人身上这么简单这么舒服,难怪他一直乐此不疲。

    “原来你觉得你是在可怜我,施舍我?”她那么无畏地看着他,贺维庭胸口起伏着,反倒笑了出来,“好,好,乔叶你真是好样的。别忘了,你收了我三百万,不过是我花钱弄回来的一个摆设……你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呢?不就凭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粉碎他的理智,就像过去几年他一朝一夕辛辛苦苦修筑起的心防堤坝也不过就是重逢后的一瞥一顾就彻底冲垮,提醒他千多个日夜的煎熬都是徒劳。

    其实他都明白,越是明白,越是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听他提起那三百万,乔叶的脸就更苍白了几分。有些事就像毒疮长在心里,你不去碰,它也就在那里,偶尔隐隐作痛,可非要用针去挑破的话,脓血流出来就变得又疼又狼狈不堪。

    “钱我会还给你。”

    “靠什么还,预支你的薪水吗?”他仍旧笑得轻蔑,“你以为你真值这个价码?何况我随时都可以换人,要是我现在就叫你走,你拿什么来还我?”

    她也轻轻地笑,“你除了钱,除了威胁让我失去工作还有什么别的手段吗?”

    他不说话,只是危险地看着她,眼睛里跳动着火苗,倒影着她身上妖异的蓝。

    “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你喝了酒,好好休息,酒醒了再吃药。”

    再待下去,她觉得就要窒息了,最好趁着她还保有最后一丝清醒和理智,赶紧逃离。

    “又打算去跳舞?”他的声音终于又响起来,“穿着我买的礼服,跟其他男人跳舞……容昭还真是不挑啊!”

    他不说还好,说起来乔叶就想起那种被愚弄的感觉。那时他一定远远地看着,嘲笑得够了才来当面又给她一击。

    她不受他尊重也就算了,可是容昭那么骄傲的人,一片心意被人毁了还顾着要安慰她,就算她不爱他,也没想让他承受这样的羞辱。

    她回头,“盒子里是容昭给我的东西,你未经我同意就拆开来还换掉里面的礼服,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做你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他上前攥住她的手腕,“我倒觉得你是乐在其中呢!你不是很喜欢这个颜色款式么,不是穿着它在男人堆里游刃有余么?我只想让你记住这些都是谁给你的,是我贺维庭!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该醒醒了,辛德瑞拉,世上没有水晶鞋和南瓜马车,午夜十二点就失效的魔法根本是个骗局。

    乔叶轻轻摇头,眼里盛满失望般的决绝,就像她说再也不会踏进这屋里的那回一样。她的神情也让他感到心口猛烈的抽痛,他还想拉住她,她已经死命地挣开了,“我欠你的东西一定会还给你,要是知道这身礼服是你买的,我根本就不会穿!”

    礼服的拉链在身侧,她使劲一拉,前一秒还服服帖帖穿在身上的裙子已经离了身。她将它握在手里揉成一团,几乎用尽全部力气地砸向贺维庭,“还给你。”

    他也愣住,只看到眼前有蓝色东西一晃而过,下意识地接住,沾染了她体香的衣裙落在怀里,很轻很软,却像囚笼似的困住他,一时间身体动弹不得,只能杵在原地看着她。

    她身上只剩最后一点遮羞的蕾丝布料,不,在他一次次言语犀利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的攻势下,她其实连这一点遮羞的东西都已不复存在了。

    她身体的每一寸他都很熟悉,她也没什么可值得羞耻的,最羞耻的事情三年前她就已经做尽了,看看他那么恨她就知道。

    所以她转身就走,已经是这样了,她仅存的也不过是一点不顾一切的绝望。

    贺维庭这才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拉住她,“你要去哪里?你就打算这样出去?”

    她被他拉得踉跄,落在他手心的手臂又疼又麻,骨头都像要被捏碎,但这疼痛都还不及她心里的万分之一,“是啊,我就穿成这样下楼去跳舞,这不也是你想看到的么?”

    他想看到什么?他想看到的不过是昨晚那样穿着他买的衣裙羞涩忐忑地对镜梳妆,在他怀里翩然起舞的乔叶,可她其实是吝啬给予的。重遇之后她总是不喜不怒,好像无所畏惧的样子,所以他不怕刺痛她,可也从没想过要在人前这样剥光似的羞辱她。

    大概是终于被他真的气到了,她挣扎得那么厉害,甚至已经打开了房间的门。

    贺维庭用力将她拉回来,砰的一声关上门。她被掼在门上,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一般天旋地转,还来不及呼痛,唇瓣就被他堵住了。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像风又不是风,像雨又不是雨,比春天凛冽,比冬季要温暖。隔着时间的长河又吻到爱的那个人,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稀罕至极的缘分,可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矛盾,即使合该甜蜜如蜂糖的亲吻都带着苦涩。

    她忘了呼吸,直到他硬生生撬开她的唇,卷住了她的舌,才呜咽着,发出小动物似的悲鸣。

    其实他比她还难受,不能一味地强取,却又不是温柔的安抚,他都不知该怎么对她。在碰到她双唇的刹那,心里有根弦就崩断了,然后一切都是依照本能,就像爱她,好像也只是一种本能。

    乔叶紧紧攀附住他的胳膊,指甲隔着一层浴袍仍掐进他皮肉里去,身体却倏倏发抖。他只好抱紧了她,无声地痴缠,索取她的回应。

    唇间有了咸涩的泪水,他终于退开一些,吻重新烙印在她的眼睑、额头和颈上,声音都已沙哑,“你是故意的……”

    就那么一次,他没有猜透她,于是以后不管她做什么他都疑心她别有所图,再也不肯信任她,即使她亲手用他的痴心砸醒了他。最糟的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成了情人耳畔的呢喃,伴随着熟悉的、永恒的韵律,将他们卷入洪荒。

    一切都是混沌的,一切又都那么清晰,他们像是拥抱着虚幻的幸福,却又明明已跟对方融为一体。

    她后来没有再哭,只有那种可以溺毙他的嘤嘤低泣,他身上的浴袍无声委地,似乎还是被她拉扯下来的。两个人都喝了酒,也许是醉了,那些困住他们的前尘也暂时被忘记,曾经承载了无数温柔缱绻的空间里又有了新的记忆。

    最后都倦极了,乔叶阖上眼睡去,他还撑在她身后细细打量她细致美好的轮廓,她的长睫每颤一下,他的心就揪紧一些。

    他终于把头埋入枕中,枕上有她的香气,还有她海藻一样的发丝,跟以前一样好,可他却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小贺你为了赢那两只,也真是蛮拼的~

    段段:哇哈哈哈~(≧▽≦)/~

    容容:呜呜呜呜~(┬_┬)

    小贺:&lt( ̄▽ ̄)&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