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神秘之门
二零零一年五月二日。这个看似极平常的一天,却成了我打开一扇“神秘之门”的钥匙。
上午九点多钟,阳光像黄黄的橙汁倒满了我的窗口,十分亮丽。
一只苍蝇在唱歌。
我坐在房门口,在略带清冷的水泥地板上聚精会神地逗弄着三两只忙忙碌碌的蚂蚁。
一条影子朝我走来,说,“兄弟,得向你说个事儿。”
我一抬头,见是对门的钟国军,便又埋下头去逗弄我的蚂蚁,说:“你言语就是了。”
“今天我有一帮朋友来,晚上可能会有点闹。”钟国军说,“提前向你通个气儿。如果影响了你,就包涵点儿。”
钟国军是香港人,今年二十六岁。七岁那年随父母移民来到新西兰,一直住在奥克兰。他曾在南岛基督城的一所大学读了一个政治专业的学士,后在新西兰最大的华文报纸《自立快报》做了一两年的助理编辑。
因为薪水太低,他觉得意思不大,所以心血来潮,只身跑到汉密尔顿来,在怀卡多大学攻读法律,希望毕业后能有一份很体面的工作。
其时,我正在怀卡多大学东亚系做访问学者,在新西兰这个“白云升起的地方”,过着悠哉游哉的生活。
记得刚来找房的那一天,钟国军蓬头鬼脑,穿着百慕大短裤,说着生硬的普通话,问我住的这一带是不是很安静。
我还以为他是哪里“黑下来”的小瘪三呢。
没想到几天后,他竟然在我的对门将汉密尔顿东区一栋最好的房子租了下来。
他安顿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我过去喝咖啡。
看了他租了这么大的房子,我原想他会有一大家子人要来住的。
结果只是他一个人。
真是有钱人在这里摆谱“烧钱”!
在聊天过程中,他得知我曾在国内一家大报当了多年的编辑记者,现在又做了省作协的专业作家,似乎找到了“知音”,便一个劲地问这问那,那样子像个无知的小学生。有时深更半夜,他也“咚咚”地来敲我的门。
我以为他有什么急事。
其实,他只是想对我说,“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发现他有些神经质又有点神秘的味道。
不过,我必须承认,他并不是个坏人。他经常自告奋勇去做好事,比方,一只无家可归的猫来到他的门口,他精心侍候了半个月后,才恋恋不舍地将它送到动物保护协会去。
记得有一回,一连两个月我看不见他的人影,就跑到他的窗边去瞧,还敲他的门。
没想到,他房间竟然装了防盗报警器。
刺耳的警报器将我吓得回头便跑。
但他的房门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我在琢磨:这小子究竟是在读书还是干什么违法勾当?
直到他突然出现时,我发现他瘦兮兮的,就怀疑他是不是在吸毒。
他笑笑说,“兄弟,实不相瞒,我的一帮弟兄将我带到斐济‘消魂岛’上去了。我这一身肉全部掉在那里了。玩得真开心!”
后来,他告诉我,他其实租不起这么好的房子。“我是替朋友租的。”他一本正经地说。
到新西兰后,我多了个心眼,凡是别人的私事,如果人家不是主动说及,最好不要去问。
否则触及人家伤痛,反而闹得尴尬。
而且我也知道,这里的人,一旦有“群聚性”活动,往往提前通知一下左邻右舍,就像现在钟国军做的这样,说是征求意见,其实是求得原谅。
因为左邻右舍没有谁会说:“不行,你今晚不能在这儿搞活动,否则我要报警。”
新西兰人很温和,不是万不得已,不会不给你面子的。
但是作为当事人,你也要知趣,适可而止。
比方,晚上的活动一定不能搞得太晚。新西兰人一般过了晚上九点就不再接、打别人的电话,十点钟前基本上都会上床睡觉。
因此,如果你的活动搞得太晚,人家睡不着,心里烦,他们就会真的打电话给警察的。
警察来了后,虽然不会把你怎么样——如果你们是正常的聚会而不是“吸毒”或“群淫”等违法性活动的话,但警察会彬彬有礼地劝你立即停止活动,因为有人在告你了。
如果你连警察的话也不听,那就对不起,警察也不是白吃饭的。
电警棍、手铐和手枪等都带在身上。
当然没有谁愿意以身试法。
若是搞一个聚会,好好的活动不是自然终止而是因为警察来了后被迫终止,这显然是一件很扫兴的事儿。
钟国军来新西兰快二十年了,对这些情况当然很熟悉。
看来,他一大早就去拜访了左邻右舍。到我这儿已经是扫尾工作了。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身体的革命
许是见我没有回答他的话,钟国军一脚将我手边的两只小蚂蚁踩死,说,“晚上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来参加。”
“刽子手,两条生命就这么没了。”我拍拍手,站起来,说。
“别跟我玩浅薄的人道主义。”钟国军不以为然地说,“尊重生命,敬畏生命,我都会。可蚂蚁永远是蚂蚁,永远在地面上被人有意或无意地踩死。它并不因为你尊重它,它就变得高大起来。”
“可低贱的生命也是生命啊。”这是我的心里话,但我没有说出来。因为实在没必要为这种事跟他争执什么。
我的思维回到了他说的晚上活动的事。
“行了。”我摆摆手,说:“告诉我,晚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钟国军笑了起来,说,“大陆的、香港的朋友都有。他们大多有很体面的工作,这次利用‘五一’放长假,他们就结队来新西兰来潇洒走一回啦。”
我突然想到了钟国军租住的大房子,便忍不住问道:“你曾经跟我说,你租住的这房子是帮朋友租的,是不是就是为了他们?”
钟国军点点头,说,“是的。这一回,他们要来这里玩一周,天天就住在这里。”
原来如此。
他们提前就叫朋友在这边租好了房子,准备妥当,来后可以不想事。
住宾馆太贵,重要的是,住宾馆哪有“自己租住的房子方便”!这些“玩主们”,真是用心良苦啊。
我说,“可你也只有六个房间啊。”
钟国军说,“是啊,足够了嘛。他们这回只来五对。有五个房间就够了。”
“五对?他们是成双成对地来的?是来度第一次蜜月还是第二次或第几次?”
因为我知道,如今的人动不动就讲度蜜月,结婚、离婚就像穿衣、吃饭一样,很轻易的。不结婚,两人住到一起,也是度蜜月,它与中国人传统意义上的“蜜月”很不一样了。
钟国军哈哈大笑,说,“他们在国内常常一两周就度一次这样的蜜月,因此,他们究竟有多少次了,我也不知道。”
真是越说越玄乎。
钟国军见我发愣,就极具诱惑地说,“晚上你来我们家吧。包你大开眼界。”
我有些心动了,说,“能不能提前透露一点晚会活动的内容?”
“这个嘛……”钟国军停了停,似乎想找一个更合适的字眼。但想了想,可能没有找到,就拍拍脑袋,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说,“其实也没什么啦,他们进行‘身体的革命’!”
“请说具体一点,行吗?”我越发迷糊了。
“不就是换妻,搞性派对嘛!”钟国军可能觉得我的表情有点小题大做的味道。
我的脑袋仿佛被人重重的击了一下。
“换妻”,“性派对”!
这样的字眼从钟国军嘴里像吐口水一样轻巧地吐了出来,对我来说却不啻于如晴天打雷!
我一下子想到了“道德”、“责任”、“价值”、“家庭”等沉甸甸的字眼。
如果这一泼潮水在国内泛滥开来,那么,这将不仅仅是一场“身体的革命”,更是一场对传统文化价值全面颠覆的叛离行径,其潜在的社会冲击力绝不可小觑!
钟国军用手肘捅捅我,说,“兄弟,别显得像乡巴佬一样。要知道你现在可是生活在一个自由世界里。”临走,他又大声说,“无论你来还是不来。我的大门都是对你敞开的!”
说完,他打着响指,松松跨跨地走了。
我看见他的阴影被桔黄的阳光拖在地上,很长很长。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奥克兰街上的“泰国灵媒”
晚上八点多钟,当我走进钟国军房里时,所有的灯都亮着。
一个额头上有块光疤的高个子男人很有礼貌地用英文问我:“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笑笑说,“我是钟国军的邻居,就住在对面。他在吗?”
高个子男人连忙笑着说,“我只怕你是日本人或韩国人,既然是同胞,还是普通话来得痛快。”
躺在地毯上看报的一个长发女人站起来对高个子说,“阿东,钟国军出门前不是跟大伙说了吗?住在他对门的这个先生姓朱……”
我说,“我姓屈,就叫我屈乡楠吧。”
长发女人歉意地一笑说,“对,就是这个名字。好像还是个作家。对不起,我将‘屈’听成了‘朱’。”
说罢,她伸出白晰的手,自我介绍道:“我叫温尼。”
高个子阿东说,“我老婆。”
温尼嗔怪地白了阿东一眼,俏皮地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这时,在另外几个房间里聊天的,喝咖啡的,唱歌的,弹钢琴的等一个一个走了出来,并都十分友好地作了自我介绍:周山岭、阿升、罗武、谢双依、马平、陈思佳和高春凤。这些人的名字过了好些天我才完全记住。
我当时很纳闷,这群号称“身体的革命”的先锋派,并没有一点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啊。他们既不疯狂地吼唱,也不举止怪诞;衣着虽然十分讲究,却没有半点花里胡哨的味道。男人没有一个留艺术家式的长发的,女人也没有一个剃光头的,更看不到一个人故意将好端端的牛仔裤剪几个破洞,穿着特制的大短裤和上面印有“我为什么还不死”或者“别理我”等流行语之类的文化衫。
我正在发愣,一杯浓热的咖啡送了上来。我本能地接过,抬头看着送咖啡的人,她嫣然一笑,道,“叫我桂妞吧。我在国内读过你的作品。”
真是个美丽女人。我想。
桂妞说,“钟国军出去买啤酒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这里你比我们还熟悉,就请自便吧。”
我回头看阿东和温妮时,他俩已进了另一间大屋子。那里有人在唱卡拉ok。
我说,“头一回来新西兰?”
桂妮说,“是的。这地方真安静。比农村还农村。不过,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
我说,“这是个养老和读书的地方。”
桂妮说,“可谁都得读书,谁都会变老啊。”
桂妮一边说,一边随意地坐在地上,盘着长长的腿,对我笑笑说,“我在美国读书那几年,觉得那里的人都在赶杀场,哪里像新西兰人这么悠闲!”
我说,“人家可发展得快啊。新西兰人要是总这么悠闲,很快就会‘悠’到第三世界去的。”
“第三世界也没有什么不好嘛。”桂妞冲我妩媚地一笑。
她告诉我,他们一行十人是当天上午十时半准时抵达奥克兰机场的。
一出机场,他们就像一群欢乐的鸭子,又唱又闹,真想拥抱这个美丽洁净的城市。到处是花,是花的香,是香的飘逸。那些蛋清一样柔软的白云在高高的蓝天上轻轻地移动,与地面上深蓝色的海水、碧绿的草坪和一群群像白云一样的绵羊形成默契。走在奥克兰这个国际大都市里,你看到的是五彩缤纷的脸孔、脸孔上的笑容和笑容里的质朴、好友与真诚。街上充满着各色音乐,有古典的圆舞曲,现代奏鸣曲和新西兰的毛地歌舞,也有美国的乡村音乐,更有苏格兰艺人在街头戴着电影里才能看得到的高高的帽子在演唱着他们的经典民歌。
井然有序的街道,威严的交通指示灯,无声的车流和不时飘来的咖啡和蛋糕诱人的芳香。
牵着宠物过街的妇女、穿着燕尾服溜达的老人、推着小孩的年轻妈妈和在广场上喂养鸽子的情侣们,一个个那么神态悠闲,那么幸福自得,让人油然涌出“活着真好”的人生感喟。
尤其让桂妞激动的是,他们居然在奥克兰最繁华的皇后大街的尽头看到了一群泰国民间艺人在那里进行精采的演出——
掌声、笑声和欢呼声,一阵又一阵。
当一个刚刚被铁钩穿过身体,然后用钩子将身体吊上半空中的“泰国灵媒”——一个年龄大约在十四五岁的小男孩,若无其事地诉说着泰国神灵的神奇时,旁边的听众只能眯着眼睛,露出一副似信非信、惊惶交加的样子来。
桂妮说,在泰国,每年九月都会举办为期一周的“九皇斋节”,同时会举办各类像台湾那样的“乩童”游行,具有神通能力的“灵媒”在这个时候都会拜请各自的神祗附身,他们在游行过程中会将长长的钢管穿颊而过,形成血腥而又神奇的景观。
“如果你很佩服他们,你可以将泰铢串在他们颊上的钢管上。”
不论是外国人或是当地人,为了鼓励乩童卖力演出,都可以将一张张千元面值的泰铢串上乩童的钢管。
“其实,我们做这些动作都不会痛的。”有神灵附身的小孩答谢时常常这么说。
有一回,亲临泰国观看表演的桂妞,看到一位刚刚穿过三公分直径粗的钢管的女孩,卸下钢管后熟练地将预先画好的“纸符”往脸颊上一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当神明上身时,我们的身体是借给神明的,为了让民众相信神明上身的事实,我们就表演穿颊,表演的时候一点都不痛的,只有神明退驾之后才会痛,这时贴上符纸,很快就可以复元了,甚至不会留下疤痕。”
当桂妞将五千泰铢套在那根冷酷的钢管上,小女孩冲桂妞笑了笑,作了上述说明。
“真没想到,在奥克兰大街上能够碰到‘泰国灵媒’!”
健谈的桂妞一脸的兴奋:“上帝给了我一双脚,让我来走的;上帝给我了一双眼睛,让我来看的。我走过世界不少地方,看过人生的不少奇观。上帝待我不薄,我要知足感恩。”
是啊,应该知足感恩!
我也多次去过泰国,桂妞的一番话让我的思维飞到了那个热烈而神秘的地方:通过曼谷东方大饭店高雅宽阔的大厅,出了花园曲径,热闹欢乐的湄公河夜色便晶亮的展现了;沿着河岸兴建的五星级饭店,紧邻湄公河旁高高搭建的露天看台,河中的游船上供应着各种精致食物,啤酒饮料;更迷人的当然是充满热带气息的夜空,星光灿烂,撩人的河景,摇橹的桨声,柔语软歌,以及与你共舞的美丽人妖……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性派对”就像品咖啡一样
我们正聊着,钟国军回来了。
这家伙见我在跟桂妞聊天,只是笑笑,并不觉得吃惊,仿佛他断定我一定会来参加他们的活动似的。
而且重要的是,他一句话也没跟我说,就径直走进里面的大屋子去了。
这个鸟人!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却听钟国军在里面大声说,“哥们,姐们,刚才我到城里转了一圈,那两个舞厅已经关了门。另一个舞厅到十点半也要关门。赌场倒是开到很晚的,酒巴也是。至于夜总会的舞女表演,可能大家不会感兴趣的吧?你们都是从大地方来,现在到了新西兰乡下,就只能委屈一下。大家说,是不是?”
我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桂妞向我解释道,原来,他们来了后,发现这地方太没寂静了,静得能只到自己的心跳。有几个人觉得他们想大声说话都不好,就有一种“静得闷、憋得慌”的感觉,因此,提出到城里去跳舞或玩点其它的游戏。
桂妞朝我耸耸肩,说,“真是命贱。呆在大城市,天天喊太吵太闹,现在好不容易到了一块安静的地方,竟又觉得太安静了——矫情!”
我喝着咖啡,不好发表评论。
桂妞冲着屋里大声说,“你们要出去玩,你们去,我可宁愿呆在这里!”
她回过头,又对我说,“就这么懒洋洋地坐着,躺着,聊着,彻底放松自己,多好啊!”
这时,我听见阿东说话了:“兄弟,咱们别难为国军了。现在都过了晚上九点钟了,当地人都睡觉了。我们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今天是不是早点休息算了?”
“要喝啤酒的,这里有的是。”钟国军补充道。
桂妞说,“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真是累极了。”
我说,“你们怎么不在奥克兰停留一天呢?”桂妞说,“我们计划回国前,到那里过一夜。原想,都是大城市,不过是大同小异,闹得慌。没想到,奥克兰竟是如此精彩……”
只听阿东有意提高声调说:“哥们姐们,大家今晚还有精力搞‘派对’吗?”
屋子里哄地笑了起来。
“谁这么玩命?”有一个女人当即喊道,“反正我是至少得休整一天。”
桂妞很随意地问我道:“你参加过这类‘派对’活动吗?”
我立即摇摇头,反问道,“你觉得有意思吗?”
桂妞迅速看了我一眼,说,“个中滋味,你不体验怎么知道?”
她从地上爬起来,将杯里最后一口咖啡喝下去,意味深长地说,“这事就像品咖啡一样,没品之前,闻起来很香;品的时候,感觉也很香;喝完后,留在嘴里还是很香。可是,再香的东西,一个晚上后,嘴里也会变味了。”
我不置可否地望着她。桂妞很优雅地朝我摆了摆手,走进里面的屋子去了。
这时,钟国军走出来,有点抱歉地对我说,“今晚没戏了。大伙太累。只想早点休息。”
“没关系。我这就告辞。”我立即起身,朝屋子里每个人都点了点头,然后走出钟国军的房门,朝自己的家走去。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送上门来的洋妞
外面有些清冷,月光皎皎。
我刚刚横过马路,正要踏上家门小道。
突然,我发现有一个人蹲在我的家门口,这让我大吃一惊。
我揉揉眼睛,以为看花了眼:没错,果真有一个洋妞正蹲在那里等我归来。
“你是谁?”我心里发毛。远远地,我就大声冲她喊话,“为什么蹲在我家门口?”
谁知,那洋妞根本没回答我的话。仿佛没听懂似的。我只好又重复一遍。
她仍然无动于衷。
“你再不回答,我就叫警察了。”我还是大声武气地说。
这一招果真凑效。她立即站起来,用很低但很柔的声音说,“你大声嚷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见洋妞回了话,我的心像拧紧的螺丝,松了下来。
我走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呆在这里干什么?”
“我有必要告诉你这些吗?”洋妞没好气地说,“我呆在这里干什么?你以为我喜欢呆在这里?要不是你朋友叫我来的,我才不愿呆在这里喝冷风呢。”
“我的朋友叫你来的?谁?”
话一出口,我立即意识到了:莫不是钟国军?这个该死的鸟人!这样的玩笑也随便开!
明天再找他算账去。
洋妞见我有些紧张,反而笑了起来,用手托了托她丰满的乳房,说,“你不觉得进屋去说更方便吗?”
我头脑发胀,不知如何是好。
洋妞从我的手里抓过房门钥匙,干脆利落地打开了门,她先跨进半个身子,然后斜斜地靠在门柱上,用媚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你想干什么?”我有些手足无措地说。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洋妞不卑不亢地说,仍然用那似笑非笑的媚眼看着我。
“那好,进屋去说吧。”我作了个“请”的姿势。“你不想挽着我的手吗?”洋妞还是那种有点挑逗的口吻。
“也许抱着你更舒服?”我突然一激凌,一把将她抱起来,软软的,像抱了一麻袋的肉。
洋妞咯咯地大笑起来:“这才像个男人!”
我将她扔进沙发,就火烧火燎地扑了过去。
可洋妞顿时推开我,有些严肃地对我说,“你想干什么?”
“干你想要我干的事!”我一鼓作气地说。
洋妞偏头想了一想,然后娇笑一声,说,“可你并不喜欢我。你将我堵在门口冷落了那么久。”
“你……”我竟然无话可说。
“再说,你这么急就要动真格,没情调嘛。”洋妞一本正经地说。
妈的,好一个婊子!她还要与我谈情调!
“你想要怎样?”我心里在骂她,可嘴上只能这么问。
“至少我们先聊聊天,酝酿酝酿情绪,找点感觉嘛。”洋妞又变得娇媚起来。
真荒唐!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要同我来这些东西!
然而,我只有忍住,不好发作。
一个最关心的问题是,她一个晚上呆在我这里,我要出她多少钱?“你在想什么?”洋妞盯着我,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
“能否告诉我,”我心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一个妓女嘛。妓女就是妓女,犯不着同她朦胧,因此,我直挺挺地说,“要是你整晚都在我这里,我得付你多少钱?”
“你说我值多少钱?”
洋妞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竟大大方方地笑着说。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激情中,有人大声喊门
应该说,这个洋妞还算是比较漂亮的那类女孩。不像大多数本地女孩,皮肤粗而多毛,她的皮肤很细腻,在灯光下泛出一层白白的柔光。
她身上的香水味道很好闻,具有刺激情欲的作用。
因为抱过她,感觉那种奇异的香也留了一层在我身上了。它使得我有些等不及了。
可是,这洋妞值多少钱呢?我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虽然电视、报纸上经常有这方面的广告,可都是按钟点计算的。要是这样的话,整个晚上可不是个小数目。
也许,我的功夫特别好,让她感觉满足,她会少要、甚至不要我的钱?
这种艳遇也经常听朋友说及,只是自己没这个福罢了。
如今,这个洋妞是不是就是我一次艳福的机缘呢。
“你真美!”我直勾勾地看着洋妞,有些心动地说。
“这样的话我爱听。”洋妞一点都不谦虚,她突然改用普通话说:“中国人都说我漂亮!”
“你会说中文?”这一下,可真让我吃惊不小。
“我说得不地道吗?”洋妞得意地反问道。
作为洋人,能说出如此清晰的中文,委实太难得了。
“你去过中国?”我立即改用中文交谈,这样更能达意到位。
“我有很多中国朋友,我也经常去中国玩。”洋妞脸上洋溢着一种淡淡的柔情。
我仔细看着洋妞,看着她的眼睛,她的头发,甚至她的脸型,我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问:“你是混血儿,身上有着中国人的血液,对不对?”
“才看出来?”洋妞灿烂地笑了,她告诉我,她的祖父差不多是第一批驾着小舟登上新西兰这块土地的中国人。祖父出生于广东,来新西兰时才十六岁,原本淘了金子,就回去建房娶媳妇,没想到竟然扎下根来,并与欧洲来的奶奶成了家。然后又设法一波又一波地将国内的亲人移了过来。“真不容易。”我由衷地说。
洋妞点点头,说,虽然她的妈妈是澳洲人,但祖父给了家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所有这个家族的孩子都必须学说普通话。“祖父说,故乡的土地远了,但根决不能丢!”
看着洋妞一脸庄重地说话的样子,我都有点感动了。我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我有一个中文名字,叫林向华。很普通的一个名字。”洋妞说,“这个名字是祖父取的,寄寓着他‘向往中华’的朴素情意。你就叫我向华吧。”
“向华,你住在哪里?你看,都这么晚了。”
不知怎么的,当林向华说了这段历史后,我澎湃的血液竟慢慢冷却下来了。我并不标榜自己是正人君子,但我不想这么糟塌一个姑娘。
“怎么,你要赶我走?”林向华眼睛一转,将一轮水淋淋的光圈往我面前一泼,我竟像中了邪似的,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她的身边,并且轻轻地搂住了她。
那是一座沉默的火山,也是一座激情的火山。我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又“呼”地点燃了,我不再说话,用疯狂的吻诉说着自己的压抑和饥渴。
林向华似乎充分明白我的需要,她游若蛇身,微微抖动着,嘴里发出一丝甜甜的呻吟。
那是子弹的叫喊,击中我脆弱的神经。
哦,如此近距离的异国女人特有的香味,这些细银的小小汗毛,花瓣一样性感的嘴唇,朦胧闪光、有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它是闭着的,却分明在说着炽热的情话。
“我要!我要!”
这是骨子里的喊叫,通过彼此的心电感应,合成了一股强大的激流。
我迫不及待地剥下自己的衣服,也冲动地、近乎粗暴地撕下了她的衣饰。让我惊叫一声的是,她居然没有穿内裤!“这样不是更好吗?”林向华娇喘着,细声细气地说。
这是一朵花,一朵刚刚开放的充满欲望的花。我完全被奔涌的激情俘虏,被岩浆般滚烫的冲动左右,我忘记了身在何处,我来不及将这朵赤裸的、散发着醉人肉香的花放到她应该去的地方,就急急地扑了上去。
林向华没有拒绝,她兴奋地承受着,吸纳着,释放着,嘴里发出一些快感的叫声。
我们从沙发一下子滚到地毯上,林向华紧紧地缠绕着我,将高高的乳房死死地压在我的岩石般的胸脯上。
火,熊熊的大火将灵魂的天空烧得发红。
我终于打开了水井的门,排山海水的冲动夹着风暴的呼号一波又一波,刀子般划过我的神经。
我们快乐着,奔涌着,击打着,大肆张扬着生命的原始力……
突然,门外响起了重重的擂门声,并且大声喊话:“怎么样了,向华?”
“搞定了,亲爱的!”林向华大声回应着:“真是一条好汉。我正要着,喜欢着呢!”
“轰”的一声,仿佛一把锤子迎面猛地砸到了我的头上,我眼冒金花。
林向华还在不停地扭动,我却像穿孔的皮球,一下了泄了气。
“那好,你们好好享受着吧,我过十分钟再来。”
***,门外说话的分明是钟国军的声音!
我很快站起来,穿好衣服。
林向华却不以为然地说,“其实用不着这么仓促,我知道你还没有满足。”
她停了下,又自言自语地嘟哝道,“国军来得也真不是时候!”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我的脸孔气得发白。
“你发什么气,真是神经病!”林向华见我这样,反而气呼呼地发起火来,“本姑娘对你不好吗?你没从我身体上得到快乐吗?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是妓女,不是,从来就不是!我是钟国军的女朋友!”
此话一出,顿时将我镇住了。
天啦,她在说什么呀!
然而,转眼一想,他们这伙人,连妻子都互相交换,女友算什么!
仿佛在短短的时间内,我从一座高山飞到了另一座高山。世界上的美景真是多啊,有些景色,你一辈子都看不懂。
我们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两人重新坐到沙发上。
林向华告诉我,她参加钟国军他们的“性派对”活动有三年多了,感觉收获多多。当钟国军与国内的朋友到斐济“消魂岛”游玩时,她也在那里。她喜欢那种随意的气氛,喜欢不同的性生活方式,喜欢不同男人身体上散发的气味。
她特地强调,决不是有意要拉我“上贼船”。当钟国军去接她时,路上讲起了我,她说她想认识我。一方面想证明她是否有魅力“搞定我”,而一方面也的确想为我的人生“开辟一个新天地。”“我的确是为你好,你可千万不能怪我啊。”林向华竟是这样一本正经地说,“人,干吗那么压抑自己呢。”
我能说什么?
“就算你不愿意参加我们以后的活动,我相信,今晚的激情也会深深地留在你的记忆里。”林向华妩媚地冲我一笑:“难道你就真的不想咱们再有更尽兴的一次吗?”
这时,钟国军敲门进来了。是林向华开的门,她与钟国军亲热地吻了吻。
钟国军将林向华额上的几绺乱发整理好,走过来问我:“怎么样?”
钟国军有点得意地看着我。
我有些尴尬,觉得被他俩“暗算”了,真是又气又恨,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知道你行。”钟国军一语双关地说。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四”字顺口溜:笑死最开心
到了一个新地方,哪里睡得了,何况是新西兰这样的地方——地球上的最后一块净土!大伙都开玩笑说,睡得太早,放出的浊气都会将好端端的“净土”污染。
因此,他们坐着车——钟国军叫了两辆的士,他自己的车在前面带路,将汉密尔顿市的夜景好好地逛了一圈。
回来,钟国军问大伙有什么感觉,都说,一言以蔽之,曰:童话仙境也。
而这一段时间,也正是我与林向华激战在翻云覆雨、鱼水之欢的忘川河之中。
“他们还没有休息?”
钟国军与林向华出门的时候,我在后面傻乎乎地问。
“正慢慢有了些气氛。”钟国军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大家都忘了时间。”
“时间本来就是约束人的,我们连身体都要放任,谁还在乎时间?”林向华对我眨了眨俏皮的眼睛,“你说呢?”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有此时,我才感到林向华的骨子里其实很中国化了。
我们走进钟国军的房子时,发现大家真的都在兴头上,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玩什么游戏啦?这么好笑!”钟国军大声问。
“来得正好。”阿东说,“游戏还刚刚开始。”
林向华冲大家笑笑,没有一点难为情的样子,她很乖巧地坐在地毯上。我也冲大家笑笑,依葫芦画样,双腿一侧,坐在地毯上。
身为保险公司经理的周山岭说,“是这样的。民间流传的顺口溜特别多,也特别有意思。”
自由撰稿人罗武接上话茬:“大伙就是搞笑,笑死了最开心!”
广铁集团的某公司业务员谢双依笑咪咪地说,“刚才大家提议,每个人说上一段顺口溜,要将四样东西连在一块,叫做‘四’字顺口溜。”
“说不上怎么办?”钟国军饶有兴趣地问。
在广东某报社工作的阿升说,“说不上好办:就是从这张小桌底下像狗一样爬过去。”
广州《女巫》杂志编辑陈思佳有点等不及了,扫了一眼大伙,说,“别噜苏了,刚才抓了阉,就从桂妞开始。你们三人列在最后,大伙依次来。”
“对,桂妞,你是快刀子,来个最好笑的!”大家嚷道。
“行,我来起个头。”桂妞毫不做作,她略一想,说道:“当今有‘四’大傻人:恋爱不成上吊的,没病没灾吃药的,合同签成无效的,看着手机傻笑的.”
大家“哄”地一声笑开了。
接下来是医学博士马平了。他故作严肃地说,“当今有‘四’大‘土老帽’:手机戴套,传呼戴铐,男人穿背心,女人戴胸罩.”
笑声更甚。
轮到阿升了,他脱口而出:“当今有‘四’大‘惹不起’:喝酒不吃菜,光膀扎领带,乳房露在外,自行车骑到80迈.”
许多人笑得缩成了一团。
银行职员温尼细声细气说,“当今‘四’大喜事:聊天遇知己,逛街遇网友,手机单收费,情人你高兴.”周山岭说:“当今有‘四’大腻歪:请客没人到,bb机没有叫,媳妇不让闹,要闹还得戴上套.”
阿东说:“当今有‘四’大虚:老板的肾,当官的报告,小姐的眼泪,统计局的表.”
高春凤说:“当今有‘四’大‘闲人’:大款的老婆,领导的钱,下岗职工,调研员.”
罗武说:“当今有‘四’讲:上午讲正气,中午讲义气,下午讲手气,晚上讲力气.”
急性子陈思佳张口就来:“当今有四大‘不能说’的:股票被套,小蜜被泡,赃款被盗,‘伟哥’失效.”
此时,大家都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桂妞更是笑得在地上直打滚子。
轮到钟国军了,我以为他会说不上来,没想到,他居然来得很快:“当今男人有‘四’种‘货色’:二十岁的男人是期货,三十岁的男人是抢手货,四十岁的男人是现货,五十岁的男人是跳楼货.”
到了林向华这里,我想,这会儿她该钻桌子了吧?
然而,我又错了,她居然有板有眼,说得更好笑:“当今男人有‘四’怕:怕小姐有病,怕情人怀孕,怕群众写信,怕老婆自尽.”
轮到我头上,我一下子傻眼了。
这些顺口溜,我不是没见过,不是没听过。可是,我全忘记了啊。
刚才还大笑特笑的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盯着我。
林向华还拥了拥我,轻声说,“你快说呀,你能行的!”
然而,不知是害羞,还是紧张,反正想好的顺口溜到了此时全乱了。
阿东看着我说,“兄弟,你可不能扫大家的兴。”
“好,我受罚!”说完,我真的走到那张小桌下,艰难地爬了过去。
大家也笑得很开心。
可是,罗武却说,“太轻松了。兄弟。”他看着大家,提议道:“我们再等屈兄一分钟,要是他还说不上来,谁说上一个,屈兄就得去钻一回桌子,直到他说上为止。好不好?”“好呀!”大家居然一致响应。
钟国军这小子还拍起了掌,一点也不帮我一下。
一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我老老实实地走到桌子边。
桂妞笑着道:“当今男人有‘四’种电脑年龄:二十岁的是‘奔腾’,三十岁的是‘微软’,四十岁的是‘松下’,五十岁的是‘联想’.”
屋子里顿时笑翻了天。
温尼还轻轻地擂了桂妞一拳,说,“真有你的!”
笑完了,我也爬完了桌子。
大家又一次望着我。
我的脑子一个劲地聚焦。希望抓住四个东西,哪怕是不很好笑,能够凑一下,“混”过去也行啊。
然而,我徒然无功。只好自觉地再次走到小桌边。
“屈兄倒也爽快。”陈思佳夸了我一句,回头对大伙说,“当今男人有‘四’大希望:家里有个做饭的,办公室有个好看的,身边有个犯贱的,远方有个思念的.”
大家又是哈哈大笑。
林向华对我说,“你还没想好?”
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心想,我的确在用力想啊。可是,这种场合,我的心思老是集中不起来。
又一分种过去了。我爬得肚皮都快脱皮了。每次我去爬,阿东都会很认真地坐在桌子面上,不让我将桌子拱起来。
我听见马平在说:“当今男人有‘四’大无奈:陪老婆乏味,找小姐太贵,搞情人太累,不结婚最实惠。”“屈兄,你要是不说一个,会把这地面爬出一个大洞来的。”钟国军有点幸灾乐祸地说。
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我在心里骂道。
当我再次朝桌下爬去时,我听见阿升在说:“当今婚姻引进‘四’条新机制:打破老婆终身制,实行小姨股份制,引入小姐竞争制,推广情人合同制。”
“好!”大家又是一片笑声,不知是谁还狠狠地跺了一下地板。
突然,我想到了不久前听到的关于几等男人的顺口溜。呀,这里还不只“四”等,而是有“六”等呢。
我必须得说,否则他们不会放过我。
“我想到了一个最简单的,你们可能都知道。”我说,“不知算不算数?”
“说吧,说吧。知道没关系。只有好笑就行!”大家顿时鼓励道。
于是,我几乎是有些机械地背诵道:“当今社会有‘六’等男人: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家外寻花;四等男人下班回家;五等男人妻不回家;六等男人无妻无家。”
“好极了!比‘四’还多出二个,酷!”阿东大声叫好。
他大约看到我爬桌子也实在有点累了,就率先放我一马。
其他的朋友也笑得肌肉乱颤,冲我点了点头,见好就收。
罗武还特地走过来,朝我的肩膀重重地捣了一拳,说:“兄弟不是孬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