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倒了快倒了
不,她不能倒,她的儿子就靠她保护了
在粗重的喘息中,宫雪菱不断说服自己再撑下去,然而体力却无法像精神那样用之不尽,手上的刀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别说施展轻功了,她的双脚早就酸软得每跨一步就差点跪下去。
不,她绝不能倒
好,不倒,但刀也不能掉吧
她错愕的望著自己空荡荡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的刀竟被瓦剌人给砍掉了,仓促间,她想施展步法避开瓦剌人再度砍过来的弯刀,但她忘了自己的双脚跟手一样疲累,一步跨出去竟然没站稳反而朝对方的弯刀跌过去
等一下,虽然情况不太妙,但她并不想自杀呀
然而她拚命想拉回自己身子的企图也仅是徒劳的尝试,拉了半天连半根毛也拉不回来,只好眼睁睁看著自己撞向对方的弯刀,脑海里塞满了一大堆人之初,心里只想到她的儿子会如何
就在她绝望的肯定自己死定了那一刹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突然有只手扶了她的肩膀一下,只不过那么轻轻一下而已,她的身体便回到原位站稳了,她甚至没使上半点劲儿。
谁是谁的神来之手
她疑惑地定睛一看,眼前赫然多了两个小伙子的背影,一个使短鞭的鬼灵精,还有一个挥舞著她刚刚落地的弯刀的俊小子。
惊人的是,他们竟然一边回过头来跟她说话,一边抵御人山人海的瓦刺人
不,不是抵御,是砍杀,好像他们并没有回过头来,而是正眼看著前方杀敌,因此半个也不会被瓦剌人溜掉,一鞭就是八、九个人飞出去,一刀又是八、九个人一起躺到地上去,谁敢靠近过来,唯有死路一条。
「请问姑娘芳名」
好半晌时间,宫雪菱都张著嘴回答不出话来他们脑後也有长眼睛吗
「姑娘」
「呃啊」终於回过神来了,「我姓宫,宫雪菱。」宫雪菱忙道,以为他们认出她可能是汉人就好像她也马上就认出他们是汉人一样,所以特意来提供一臂之力的。
谁知那两个小伙子一听她报出姓名,立刻欢天喜地的齐声欢呼。
「真的是大嫂」
「快快通知大家」
大嫂
谁
不会是她吧
她今年也不过才刚满二十而已,跟他们差不多年岁,搞不好比他们还小,他们干嘛叫她大嫂
难不成她的外表比实际年岁臭老
宫雪菱满腹狐疑地看著捻灵精鞭子凌空一甩,陡然甩出一个不知名的物体,上了天空爆开来,她才知道是炮竹之类的东西。
「累了吧大嫂,先坐下来歇歇吧」
鬼灵精一边抽鞭子甩翻三个人,一边对她嬉皮笑脸的献殷勤;侧旁的俊小子不甘示弱,也一面砍倒四个人,一面笑嘻嘻的应和鬼灵精的话。
「对啊,大嫂先休息一下,他们马上就来了」
宫雪菱眯了眯眼,再想一下,继而转身抱回儿子,然後听他们的话坐下来休息。
「你们为何叫我大嫂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两个小伙子一边打,一边相对嘻嘻一笑。
「大嫂是无锡人令尊尸家镳局局主」
「咦你们怎会知道」
那两个小伙子一起哈哈笑。「那就没错了,我们没找错人」
宫雪菱愈来愈疑惑,不停来回看那两个小伙子。「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啊,来了、来了,来了三个了」
哪三个
宫雪菱下意识循著他们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山坡那边果真如飞掠来三条人影,近前一看,其中一条人影竟是
「大哥」她吃惊的霍地起身大叫。
「小妹」宫仲卿疯了似的扑过来,狂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又笑又叫。「没想到真的找到你了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但但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宫雪菱困惑地问。
「说来话长」宫仲卿笑著转眸一瞥。「啊,你生了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太好了,妹夫一定很高兴」
「先别忙著高兴,」宫雪菱有点不耐烦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还有他们」她转注那两个小伙子,还有另外两个随同宫仲卿赶来的人,除了三个小伙子护在他们身前之外,余下一位中年人已在瓦刺人之间大开起杀戒来了。「他们究竟是谁」
「说来话长」
「刚刚说过了,这句词」宫雪菱面无表情地斜睨著他。
宫仲卿怔了怔,失笑。「好好好,我说简单一点嗯,是一年前吧,你被大表妹推落黄河,妹夫就一路循著黄河下游找下去,可是都找不著你,他只好去通知我们,让整个镳局的人一起去找,但整整找了三个月还是找不著」
「当然找不著,我已经在关外了呀」宫雪菱咕哝。
「那时我们并不知道呀」宫仲卿苦笑。「说来惭愧,找了三个月找不著你,我和爹都认为你已经呃,总之,我们劝妹夫可以放弃了,谁知妹夫」
「他怎样」宫雪菱急问。
「他顽固地坚持没见到你的尸体,他绝不承认你已经死了,後来那位君公子见他都没回家,便又找了来,一听妹夫说的,半句不吭就走了。」
「真无情」宫雪菱忿忿嘟囔。
「当时我也那么认为,不过」宫仲卿轻叹。「错了」
「错了」谁错了他或她
「半个月後,他们家的人,除了女人之外,全都赶来了,大大小小将近二十个人,他们都要帮妹夫找人,直至找到为止」
「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他们就找到死」
找到死
宫雪菱惊讶地瞠圆了眸子。
「想不到吧人家说七阎罗冷酷无情,其实他们才是最有情有义的人呀」宫仲卿感叹道。「我和爹还有仲书,当下就决定也要陪他们一起继续找下去。」
何止有情有义,根本是太傻了嘛
「但你们究竟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宫雪菱按下感动的心情,又问。
「别急,再说下去就会提到了。」宫仲卿要她稍安勿躁。「总之,我们又开始找了,妹夫坚持说你一定是被人救了,但或许是病了,也或许是脑袋糊涂了,所以才没有回家,因此我们就扩大范围找,找不到就更扩大范围继续找,真格是找得天翻地覆、地动天惊,找得整个武林都被惊动了」
他笑了。「想想,已退出江湖的七阎罗竟又重现武林,江湖上没有人不被吓得心惊胆跳的,不知是何等大事逼得他们又重出江湖,这回又有谁要遭殃了」
「只要行得正、做得直,又有什么好怕的」宫雪菱喃喃嘀咕。
当作没听到,宫仲卿继续往下说。
「後来江湖中人得知七阎罗是在找人,为了让七阎罗尽快回到阎罗谷去退隐,大家也都帮著找。就在半个多月前,有人来通知我们,说你可能在关外,至於你为什么会跑到关外,请我们不要再追究了」
「我是被卖到这里来的,」宫雪菱咬牙切齿地说:「而且把我卖掉的那个应该也是江湖中人」
「是喔,」宫雪菱又点点头。「那六婶儿的耳朵一定练得很灵光了,不然就听不见六叔说话,你要她煮饺子,她却给你煮馄饨,难怪六叔吃不饱」
小伙子们快笑挂了。
「大嫂,想学武,叫大哥教你嘛」
「叫笑哥教我」宫雪菱不屑地哼了哼。「他只会教我:立春,该孵秧子了;春分,该种甘薯了;谷雨,可以采收梅子了;夏至,该收割了,接著又要插秧了,还得给芋头培土施肥,啊,对了,忘了问他是什么时候给猪公、猪母配种」
她愈说,大家愈是狂笑,说到最後,有人跪到地上起不来了。
「大大哥就是爱干庄稼活儿」
「何止是爱干庄稼活儿,他根本是走火入魔了」宫雪菱喃喃咕哝。「成天念著种田、种田,他在西陲的名头该不是叫锄头阎罗吧不对,怎么可以跟他爹同样的名号,应该叫叫啊,我知道了,叫锄头修罗」
这下子,连李慕白都忍不住笑到掉眼泪。
「真驶了,愈说愈离谱了」宫仲卿也笑不可抑。「咱们还是先回奈亦日大会等他们吧」
「我同意,」宫雪菱马上举双手赞同,她也急著想尽快见到独孤笑愚,没有耐心在这里等待他。「不过」她转身,娜朵抱著她另一个宝贝儿子专注地听他们说话。「娜朵,我家人来接我了,所以」
「没问题,是你救了我们,我自然要放你自由。」娜朵忙道:「可是你表姊我就没办法放她自由了。」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自行逃走了」
「耶」
「那时候你好像就快抵挡不住了,所以她就自己一个人逃跑了。」
自己一个人逃了
说她自私还真是自私,不过,也难怪啦,在娜朵的部落里,虽然做牛做马很辛苦,至少看在她的份上,没有人会对陆佩仪乱来,但如果被瓦剌人捉去了,陆佩仪不只要做奴隶,还是性奴隶,她不逃才怪。
虽然她的功力没了,起码招式还在脑子里,只要谨慎小心一点,想逃跑应该也不太难。只是
她能逃到哪里去
天苍苍、野茫茫,一望无际的茵茵牧草间流淌著婉蜒的小河,络绎不绝的牧民自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漫山遍野的毡包中飞扬著缕缕炊烟,豪迈的大碗马奶酒、热情的手抓肉,马头琴声伴著羊鸣马嘶,这年的奈亦日盛会如同往年般热闹。
宫雪菱他们的毡包就搭在会场最外围的草地上。
「来了来了大哥回来了」鬼灵精雀跃的跑来通知宫雪菱。
宫雪菱咽了口唾沫,「他知道」不知为何,她有点紧张。「呃,你们找到我了」
「不知道」鬼灵精嬉皮笑脸的咧咧嘴。「我爹说要给他个惊喜。」
惊喜
最好不是吓死
於是,她急步随著鬼灵精赶去「迎接」她的夫婿其实是想早一刻见到他,可是远远一瞧见他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脚步却煞然止住了。
相隔一年再见到她的庄稼人夫婿,她突然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特别是第一眼,她是从远处看见他的,而他又跟她记忆中的模样不太一样,沉凝的脸上没有半丝表情,就像阳光掩上了重重的乌云,瞧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生气或光采,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以为他只是一个活的死人,使她觉得他们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後,宫仲卿跟他说了两句话,并指向她这爆他似乎不相信似的猛然扭过脸来,旋即,他看见她了。
她以为他会立刻冲过来抱住她,又笑又叫之类的。
但他没有,他只是看著她,那样深刻的、长久的,宛如要看穿她整个人似的注视著她,一眨不眨,一瞬也不瞬,良久、良久
突然间,他脸上的生气回来了,光采回来了,然後,他慢条斯理地走向她,一步步慢吞吞地,一点也不急,仿佛他正在做午膳後的散步似的,但他的视线始终紧紧地捉住她,丝毫不放松。
最後,他站定在她面前,又俯眸深深凝视她大半晌後,他的嘴角开始徐徐地往两旁拉开,再拉开,再拉
终於,她记忆中的笑容也回来了。
而他的第一句话是,「现在回家,应该还赶得上给芋头培土施肥吧」
於是,她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同时又热泪满眶地扑上去抱住他又笑又叫。
「喔,笑哥,我好爱你,爱死你了」她终於说得出口了。
相反的,他一点也不激动,只是环臂圈住她,紧紧地,使她的一丝缝隙也没有地与他的身躯密密贴合在一起,然後拍拍她的背。
「好了,逃家的老婆,别再撒娇了,该回家了」
「谁跟你逃家」宫雪菱不甘心地仰起涕泗纵横的娇靥,又哭又笑地恨恨捶他一拳。「人家也没有撒娇」
独孤笑愚笑吟吟的,好好脾气的承受她一拳。「好好好,都没有,现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吧」他急著要把妻子带回家「收藏」好,免得又失去她了。
宫雪菱又捶他一拳。「至少先看看你儿子一眼吧」
独孤笑愚怔了一下,继而愕然傻眼。「怎么,你已经生了儿子了」
宫雪菱不满地噘起小嘴儿。「你忘了我怀孕了吗」
「没忘、没忘,我怎么敢忘」独孤笑愚忙道:「只是,我以为你在那场洪水中会失去孩子,就算没有,起码也得先生上两、三个女儿才会生儿子。」
宫雪菱得意的拾高下巴。「我厉害嘛」话落,她硬挣开他,跑进毡包里抱出一个儿于,娜朵抱著另一个小娃娃跟在她後面。「喏,你儿子」她把儿子放入独孤笑愚怀里。
独孤笑愚小心翼翼地抱住儿子,无限惊叹、无限喜悦地审视怀里的小娃娃。
「不敢相信,我真的有儿子了」
宫雪菱嘿嘿笑。「怎样,佩服我吧」
独孤笑愚抬眸看她,失笑。「老婆,你得意忘形了」
宫雪菱傲慢地哼了哼。「我有本钱嘛」
「是是是,你厉害」独孤笑愚一臂抱紧孩子,另一手又牵起妻子的手。「走吧,回家吧」这下子,他更急著要回家了,他们母子俩都得好好「藏」起来。
「慢著」
「又怎样了」
「你不要你儿子了」
独孤笑愚困惑地低头看看怀里的儿子。「要啊」
宫雪菱翻翻眼。「另一个」
独孤笑愚好一晌没出声,骤地失声大叫,「另一个」
宫雪菱从娜朵怀里抱回另一个儿子。「对,另一个。」
独孤笑愚更是惊骇,「那也是我儿子」他依然拉著嗓门大叫。
宫雪菱表情不善的眯起眼来。「不然你以为我跟谁生的」
周围的人全笑了起来,但独孤笑愚没空理会他们,连忙看看自己怀里的孩子,再看看宫雪菱怀里的孩子,一样大,不可能是先後生的,何况,才一年,她怎么可能连生两个孩子
「天哪」他更是惊叹,不可思议地。「双生子」
「没错」宫雪菱把另一个孩子放入他另一边手臂。
独孤笑愚几乎无法置信的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来回一直看,嘴里不断发出惊叹声。
最後,他终於惊叹够了,随即得意地转注一旁满脸错愕的中年男人。
「老爹,两个,这下子你该满意了吧」
「」某人说不出话来了。
独孤家不是代代单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