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夜宵,沈钺之就推说小慧住在他家附近,便拽着姑娘上了一辆洋车,送她回家了,他自然是不能让班子里的姑娘被人随便占便宜的。
到了胡同的大杂院门口,小慧便下了车,付了车钱,然后才对停在路边的两人说道:“谢谢沈老板帮我解围。”
沈钺之坐在车上叹了口气:“都是自己人就别说客套话了,周大公子的人品你应该清楚,和他搅合在一起你会吃亏的,外面太冷,回去歇着吧,有什么话等歇息过了再说,我们走了。”
小慧欠欠身便转身进了院子,她真是太糊涂了,但要摆脱周某人的纠缠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谁让她收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呢?她咬着嘴唇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前,掏出了钥匙,打开了冰冷的房门,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没个人影,连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
她关好门,把炉子的火眼打开,随后才开灯,坐到了炕上。现在她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裕,可却也衣食不愁了,用不着靠男人的施舍过日子,可她总要嫁人的。
原本她看上了佟大哥,可人家却不敢要她,她真的很伤心!但这不能怨佟大哥,谁叫她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呢?戏子只是富人玩弄的华丽摆设,和窑子里的女人没啥分别。她没有沈老板的好家事,所以找个靠山还是有必要的吧,要不以后年老色衰唱不动的时候靠什么维生?
她坐在炕头上反复思忖,不由自主的摸摸自己的肚子,嫁人真的行么?谁会要个不会下蛋的母**?即便是佟大哥也不会要她这种没用的女人吧?想到这儿她就凄凉的笑了!
回到家之后,沈老板便拉着福来喝茶,实则是想问问对方和小慧到底是怎么回事。
佟福来见他半天没说话,便问:“您有事要讲?”
“嗯,小慧那丫头是五年前我从窑子里赎出来的,她一直跟着我学戏,很刻苦,人也机灵。”沈钺之十分正色的说。
福来有些诧异,因为这个男人从来也没如此正经的和他讲过话,但这些事为何要跟自己说呢?
他抬起眼瞅着车夫,又说道:“她不能生育了。”
福来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他苦涩的问:“您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
“你别和我装糊涂,她这样的身子你能要么,不能要就别惦记人家!”他说话的口气很严肃,他知道即便是福来这样的人也会想要女人生孩子的,因为就算是再穷苦只要有后代就还有希望,或许自己的孩子争气,以后说不定整个家族就发达了呢?
佟福来摘下皮帽,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人家不嫌弃我就算好事了,我还怎么敢挑对方的毛病,要是真心在一起,其实这不是最重要的。”
沈钺之白了他一眼,不悦的说:“得了吧你,别净说便宜话,到时候就不是你了,男人有哪个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吴璧凌那样的小兔儿他也乐意要儿子的,退一万不,你娘能乐意娶不生养的媳妇进门吗,甭蒙我了!”
福来摇头:“我说的是真心话,虽然我娘不同意,但要是我喜欢对方,这便不要紧,两人在一起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你喜欢她?”钺之板着脸问。
他又摇头,喜欢真的谈不上,但对年轻姑娘的憧憬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他毕竟是个二十岁的老爷们啊。
“不喜欢,又不能娶她,就别和她搅在一块儿,走,回屋睡觉去吧?”沈老板殷勤的笑了,这才是重点哦!
佟福来却站起了身,局促不安的答道:“我回屋睡,我娘这两天身体不好,我得守着她,您歇着吧。”说完他便转身推开门,快步回了西屋。
沈钺之挑挑眉,无所谓的自语道:“逃?我看你能逃几次!”虽然今晚孤枕难眠,但来日方长么,佳肴要慢慢品尝才更有味道。
上午十点多,福来便拉着沈钺之来到了三眼井胡同的吴家,但刚进门就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正坐在客厅里和吴璧凌喝茶,此人正是藤田修二。
梨园小生看到他进门,就高兴的迎了出来:“钺之,我刚才还念叨说你怎么还不来呢。”一大早他就被这日本人堵在了家里,只好勉为其难的请人进来喝茶。
沈老板眼前一亮,吴璧凌应该很早就起来洗漱了,身上穿着的蓝色缎面貂皮镶边的棉袄,头发用发蜡梳了个偏分,衬着雪白的肤色看起来分外的漂亮,这种只有男旦才有的妩媚气质也很令他喜爱。
“呵呵,我起的晚了些,藤田先生好!”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居然追到家里来了,看来此人的目的真的是璧凌的人。
藤田修二依然是西服革履,整洁精神的打扮,就连小细节也毫不马虎,衣裤上连一点褶子都没有,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他起身鞠躬,向沈钺之微笑着问好:“沈老板好。”
璧凌来到钺之身前,赞叹道:“你今天真精神!”在他眼里,这位大爷总是俊朗迷人,温文尔雅,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儿坏劲儿。
深灰色的羊绒大衣配以黑色西服看起来时髦潇洒,钺之的身材高大,是个穿衣服的好架子,所以和他配戏的小生,武生要求都很高,至少不能比这位矮才行,穿上靴子勉强只比这位略高而已。
“要去见陈先生么,不好好收拾一下怎么行?”他笑笑。
藤田修二见到两人打算离开,也就不便久留了,于是说道:“我刚好和朋友约好了,就先告辞了,改日再请二位小酌。”
吴璧凌赶忙说道:“我送您。”虽然他并不待见这个日本人,但人家怎么也是自己的戏迷,而且和周大公子还是朋友,所以起码的礼仪还是要讲的。
佟福来就站在门口等他们,他总觉得这个日本人看梨园小生的眼神很怪异,不禁让他想起沈老板每次要和自己睡觉之时的样子,看来这个男人也喜欢兔儿爷,这种雅痞连日本人也有,他倒是觉得有几分新奇。